散文||异乡人
异乡人
一直有个想法，为梧桐树下卖水果的，那个异乡人，写点什么。
屈指算来，都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学校门前的路旁，刚栽下没几年的梧桐树尚小，不大的树冠还挡不了多少阳光。那天，刚到班上，有个同事说她最近发现，校门外有个卖水果的，天天都会来，卖的水果既新鲜又好吃。于是我们几个相约，乘上午课间操时，一起溜出校园，去买水果。记得当时刚出校门，眼尖的同事就招呼我们：“看，卖水果的来啦！”寻声望去，只见校门外不远处，那棵刚刚蓬头的梧桐树旁，有个身着军装，头戴草帽的人，正守着自行车在卖苹里呢。我感到纳闷，这个军人，怎会在学校外面卖水果？等走近时我才发现，这身军装上没有领章，但却非常的合体，我估计这位卖水果的，可能是刚退役的军人。
后来，我注意到，只要是晴天，每次出校门，都会看见那个人。守在梧桐树旁，一身清爽的旧军装，一顶压得很低，几乎遮住半张脸的草帽，一辆擦得干干净净的自行车，两只竹制的挎篓，用一根短木棍相互搭着，挂在自行车的后坐上。堆出挎篓的水果，随着季节的变换，而不断的变换着。春天，那冒出挎篓的，是易于存放的苹果，柚子或梨。夏天是各种桃子，李子，或是黄橙橙的酸甜的杏。秋天的水果多了去，今天是刚运抵的，来自山东的鲜亮的栆。明天卖的或许就是江西的脐橙、浙江的蜜桔。冬天，只要天气晴朗，放学的时候，那辆自行车，那个身着军大衣的人，一定会守着他的两篓水果，压低帽沿，静候路人。
校园门前的梧桐树，枝繁叶茂，一年一年的长大了。而那个卖水果的人，仿佛这棵梧桐，是专门为他而栽的。只要是晴好的天气，中午放学走出校门，大多会碰到他，守在树旁，不声不响的卖着时令水果。常常，他会在自行车的龙头上，挂一个纸板做的醒目的标牌，上面工整的写着：新鲜水果，价廉物美，谢绝还价，旁边是醒目的明码标价。这个卖水果的人不像其他小摊贩，他卖水果，既不拖着车子流动，也不吆喝。每天他就守在那棵梧桐树下，有人来买水果，他也不上手，待人家把水果拾好，他称秤。收钱后他会微笑着，轻轻的对顾客说声谢谢。他卖水果，明码标价，老少无欺。他的水果生意，总是会比那些流动的摊贩要好很多。
因为常买他的水果，听他口音好像是外地人，具体是哪里人呢？怎么这么多年，一直在此地卖水果？他姓什么？他有孩子吗？他的家又在哪里？有几次买完水果，我都有好多问题想问他，可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唐突，一个卖水果的人的境遇，和我有什么相干呢！这样想着，滑到嘴边的话，又会被我硬生生的咽了回去。真正和卖水果的人搭上话，是那天放学，我买好水果，付了钱，刚准备走，抬眼发现他自行车菜篮里，赫然斜放着一本，显然被翻阅过无数次的《平凡的世界》，“你看的？”我没头没脑的问话，连自己都感到诧异。“是的，我喜欢看书。”他微笑着，简短而平静的回答后，又去忙着称水果了。一个路边卖水果的，还喜欢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带着更多的疑问走回家，我想着什么时间，一定要找个机会，和这个卖水果的人聊聊。
那个午后，我发现家里的水果不多了。就想着去梧桐树下，买点水果。顺便看看，能不能解开心中的那些疑问。正值初夏时节，路边的那棵小树，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己经长得又粗又壮，它的硕大的树冠如伞，遮去了路面上空的一多半。许是周末，许是刚过午后的原由，校园门口的路上，行人无几。走近那辆支在树下的水果车，看见那个卖水果的人，正坐在一个折叠的帆布凳子上，脸上遮着草帽，斜倚着粗壮的梧桐在打盹。仍是一身干净的旧军装，草帽下露出半边脸的轮廓，因为风吹日晒，而显得饱经沧桑。不忍心惊动这个疲惫的人，我打算先离开。“不买水果啦？”当我转身准备迈步时，草帽下的人己经站起来了，这一次他竟然主动的和我打起招呼。
边拾水果边和他闲聊，他说自己姓贺，江西吉安人，十九岁离家到我们这县城当兵，因为工作认真，吃苦耐劳，得过嘉奖，后来被转成了志愿兵，安排在当时隶属部队的，丽华玻璃厂工作。他说从当兵到玻璃厂工作，是他人生当中最好的时光。他说在玻璃厂工作期间，他都没怎么花钱，就在老家娶上了漂亮的媳妇。他说自己有两个孩子，一个女儿正读初三，儿子才小学五年级。说到老婆孩子，他的眼里放射出喜悦的光茫，幸福的笑容，也毫不掩饰的写在脸上。我突然发现，这个卖水果的异乡人，原来也很健谈。他说吉安属于山岭地带，到处红壤，平均海拔300多米，满山遍野都是毛竹，他老家在山里，没什么经济来源。他说自己当年转成志愿兵，是家族里第一个吃国家饭的人，让从没走出过大山的母亲，骄傲过好长一段时间呢！
望着眼前，一身旧军装的中年汉子，我想到更多的，是人生的不易。走在回家的路上，我耳边一直回荡着的，是童安格《把根留住》的那首歌：“为了生活，人们四处奔波……”
2018年5月3日夜
插图/网络
作家简介
蔡小平，网名闲庭信步。喜欢养些花花草草，喜欢在文字中漫游，盐城市诗词协会会员，响水县诗词协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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