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作欣赏】| 山羽萱：围城

围 城

山羽萱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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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老是我最爱的民国作家， 没有之一，没有为什么。就像人天然所携带的磁场，不自觉间就被自动吸引。钱老的笔调，就像一份微辣的菜肴，不寡淡，却也不是尝一口便让人敬而远之的“魔鬼辛辣”，它牵引你的味觉，诱惑你的食欲，让人在饕餮之后仍可回味无穷，而这超越时空的回味便成就了力透纸背的厚重的经典。

钱老就像一位人生的看客，将一切人生的风景都看透，像一架高度显微镜，探幽入微，任何细小的微尘都无处遁形，让人惊叹，他独具一颗了悟众生，岁月之道的玲珑剔透心，竟能将人的心思揣摩至此，且所有的浮生百态都被他用“貌不惊人，意却惊心”的语言描述出来，正所谓“口中出常言，境界触心弦”。

无疑，方鸿渐是本书的主角。钱老给他的定位是懦弱，有那么一点点才气，又略有些玩世不恭。应该说，他不符合我们现代人“高富帅”的审美标准，但为什么在剧中，他却成为众女人费心思量的猎物？

方鸿渐不好赌，不嗜酒，不阿谀趋炎，偶尔还可以妙语连珠，迸发一点哲人的光芒，虽然才气不大，但古文化的底蕴足可以给他添加那么一点点自然的风流神韵，玩世不恭的潇洒，则可以让他摆脱旧知识分子迂腐的形象。

尤其在李梅亭、高松年、曹元朗之流的映衬下，他就成了百花丛中虽不艳，但最耐看的一朵，这总让我想起电影《唐伯虎点秋香》当中，众丫鬟同出行，秋香回眸一笑百媚生对唐伯虎带来的惊骇冲击，虽然钱老的手法没有周氏的夸张，但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懦弱，是方鸿渐的另一特征，正如好友赵辛媚的评价：“你不讨厌，但一无用处”。这是个男人最忌讳的形象，但这一形象始终是隐晦的，只有赵辛媚此种在人际圈中摸爬滚打之人练就的一双火眼金睛，方可看穿，对于被追求浪漫爱情所蒙蔽双目的女性来说，方鸿渐的这一形象在尔虞我诈、虚伪肮脏的社交中，倒成为一股不愿同流合污的清流，成了魅力所在，这大概就是否定当中机缘巧合的肯定了吧。也因此，方鸿渐便成为拥有了一颗蝴蝶心的多情公子，纠葛于四种不同类型的女人中间。

山羽萱作品

船上偶遇的鲍小姐，是少年不识情滋味的启蒙者，对于这支和女生说话即会脸红的“体温计”来说，在爱情方面是一个拥有玻璃心的初涉者，而鲍小姐就是一棵罂粟花，拥有让人无法抵抗的魅惑力，虽然这段露水情缘的主动权全在女方，收放自如，但方鸿渐所付出的亦只是一时的贪欢和好奇，所以，并无过度的伤感，留下的只是狂欢后带来一系列麻烦的懊丧。

第一位登场，却是第二位与方鸿渐产生情感关联的是苏文纨，她更像一朵带刺的玫瑰，高贵的血统让人不敢过分靠近，所以方鸿渐始终产生不了对她亵玩的念头，但她的自视甚高的疏离却衬托了鲍的热情，她的虚荣映射了唐晓芙的清新自然，玫瑰花的高贵让她自信，让方鸿渐无法在她强大的立场下全身而退，总呈现出一种欲拒误迎的幻像，结果误了自己，伤了别人。

但在爱情的法则里，气场不等于吸引力。最终，这朵骄傲的玫瑰花因为没有所爱之人的驯养而枯萎，她在曹元朗那里绽放的，只是雨打风吹之后的躯壳罢了。

如果这四位女性都以花仙子喻之，唐晓芙便是一朵洁白的荷花，正如书中所描绘：

“唐小姐妩媚端正的圆脸，有两个浅酒窝。天生着一般女人要花钱费时、调脂和粉来仿造的好脸色，新鲜的使人见了忘掉口渴而又觉嘴馋，仿佛是好水果。她眼睛并不顶大，可是灵活温柔，反衬得许多女人的大眼睛只像政治家讲的大话，大而无当……她头发没烫，眉毛不镊，口红也没有擦，似乎安心遵守天生的限止，不要弥补造化的缺陷。总而言之，唐小姐是摩登社会里那桩罕物——一个真正的女孩子。”

寥寥几句，唐晓芙的“女神”形象便一跃而出。显然，这么一个形象也预示着方鸿渐爱情巅峰的到来。

果然，对于方鸿渐这么一个骨子里清高的知识分子来说，唐晓芙就是他爱情生命的那颗最闪耀的命星。他似乎把所有累积无处安放的感情都倾掷于此。

就比如一段：“最初，约着见一面就能使见面的前后几天都跟着沾光，变成好日子了。”

这或许就是恋爱中的正常心态，费尽心思，可以因为一句话让人达至快乐的天堂，也可以因一个眼神让人跌入地狱的冰窟，爱情短暂的魔力就在这里，一个人可以为另一个人搭建起一个世界。

真正的恋爱，虽方式各有不同，但归底，都是失去理智的内心的自我狂欢。

杨绛曾在后续中说：“钟书是偏爱唐晓芙的，他不愿意她嫁给方鸿渐。”那么从钱老的私心出发，注定这是一场无果的爱恋。

所以唐晓芙的一句“我爱的人，我要能够占领他的整个生命，他在碰见我以前，没有过去，留着空白等我。”宣告了这段感情的结束。唐晓芙的爱情观显然和她的素颜高度吻合，纯洁且美丽，而方鸿渐的历史太过芜杂，鲍鱼之肆的味道仍在鼻尖萦绕，高贵的玫瑰虽在他面前枯萎，但坚硬的花刺仍然存在，带给了方鸿渐不期待的伤痛，让方鸿渐的无根的内心狂欢戛然而终止。

山羽萱作品

应该说，唐晓芙是方鸿渐遭遇的一场真正的爱情，方心中患得患失的千千结在此一览无余。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爱的和他爱的同时从方鸿渐的生命中消失。未了的爱恨同时袭来，囫囵吞下时，虽浑然不识其滋味，倒可在浑浑噩噩中勉强狗苟生，反刍之下，却愈发清醒，犹如麻醉中的钝疼与清醒时的刺痛，让人无法接受，倍感触目惊心。

真爱才会真痛，方鸿渐明黄、亮丽的爱情之空突然间愁云惨淡，好似一切都失去了乐趣，在经历了曾经的沧海之后，方鸿渐的爱情观发生了朴实的变化，迎合他的需要。孙小姐成为最后一个登场的女性。

较之前三个人，孙小姐的特征几乎是灰色的，就像路边的野花一样，不起眼却在爱情方面具有极强的生命力，就像潜伏在方鸿渐身边的一个女间谍一样，循循善诱而又不动声色的攫取爱情情报，并适时为己所用。

跟鲍小结和苏文纨相比，她的费心思量更隐蔽，不是赤裸裸的引诱，不是利用第三者的刺激，而是润物细无声般的将你拉近，却一丝痕迹都不留。当然，看穿她的仍然是那个百炼成精的赵辛媚。

有时候觉得，“文气”真是害人不浅，其实较之方鸿渐，赵辛媚更胜一筹，唯有文气略逊，就这点文气，蒙蔽了女性的双眼。

四位女性中，最不喜欢的就是孙柔嘉，就跟她的出身一样，她的格局促狭，不管爱情还是人生，最终婚姻也是不欢而散。

钱老对爱情和婚姻有句判词：“爱情只有两个结局：有情人难成眷属的悲剧和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厌倦。”似乎，这是一个循环往复的怪圈，就像张爱玲所说：“得到的就是衣服的一抹蚊子血，得不到的就是胸口的朱砂痣”。任谁，都逃不出这个怪圈。钱老笔下的方唐和方孙之间的故事，似乎就是这一箴言的验证。

杨绛在后续中说，如果方唐在一起，或许更能说明这一点，只是，钱老大概还是心存一点怜悯和慈悲之心，不愿彻底打破人们心中的美好，最终选择了方孙的联姻，因为只是“看着不讨厌”的标准才走到一起的，所以，最终的分离看起来就没有那么撕心裂肺。

钱老笔下塑造了一群所谓的知识分子的形象，但每一个读者的心中，似乎都有一个自我的思量，觉得自己就是他们中的一份子，钱老点出了围城怪圈的理论，但却没有提供走出怪圈的方法，或许，有些东西根本就无解可谈，人们就是在怪圈的反复突破进入中寻找生活的意义。

有时候很想知道，钱老提出了这一无解的命题，那么，拥有一颗玲珑剔透心的钱老自己是怪圈中的一员吗？内心当中，他有没有反复的进入和突破，又如何在进入和突破当中寻求二者的平衡呢？或许，凡人的怪圈也是这位不凡之人看穿却走不出的映射吧！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山羽萱，原名代晓，南阳人，中学教师，爱生活，爱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