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的遇见 ——《瞧,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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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人们既不相信我的话,也不了解我,这是一个事实,这个事实将我事业的伟大性和我同时代人的渺小性之间的悬殊,明白的表现出来了。”
【行人呓语】如此公开地宣称自己从事“事业的伟大性”,同时也宣布“同时代人的渺小性”,是绝对的自信,是狂妄的自大,还是客观的恰当其分的自评呢?我敢说尼采在过着一种自我暗示的象征的生活,这种象征的生活,其最大的特征即在于自我强烈的使命感,即他必须成为他自己,成为独一无二的,成为他者的精神或者灵魂引领的导师这类。要么绝对地成全自己,要么绝对地成全别人。这样的人,注定是非凡的!
2. “'听着!因为我是如此如此的一个人,请看在老天爷份上,不要把我和任何其他的人混在一起!’这样地说乃是一种本分,而且是我习惯的沉默,尤其是天性的自傲所反抗的本分。”
【行人呓语】很显然,尼采更愿意做他自己,而不是其他人中的任何一个。这样的自傲里宣示着对自我的绝对肯定。为什么不呢?生命的独特性,注定不可避免地缺憾,而缺憾从另一角度来看,也未尝不是一个生命的圆满,因此,做一个真正的自己,为什么还需要全拿出全部的勇气?它就是这样子的,很自然而然地摆在那里,像一朵花,一根草,一棵树,一块石头那样自然。为什么不呢?听着,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你能把我怎么样呢?我接受或者拒绝,出于我的本心。
3. “我允诺去完成的最后一件事是'改良'人类。我没有建立新的偶像,我只希望旧的偶像们了解所谓赋予人类双脚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打倒偶像非常接近我的工作。一旦我们捏造了一个观念的世界,我们就剥夺了现实世界的价值、意义和真理……’真实世界'与’表面世界'——用一般英语来说,虚构世界和现实世界……这个观念的谎言一向是现实世界的祸因;由于它,人类最基本的天性变成为厚颜和虚伪;而因为过于厚颜和虚伪,这些价值已渐渐被人尊崇,其实,这些价值是与确保人类繁荣、人类未来以及这个未来的最大要求的那些价值正相反对。”
【行人呓语】尼采是基于对现实及现实中的人的强烈批判而出发,他追求永恒的价值,这种价值与人类的繁荣、人类的未来相联系。他思考的起点与抵达的终点,都表明他确乎非凡夫俗子。我只是奇怪我为什么对这类书还有兴趣?我想找到什么?我要建构什么?我能做什么?或者我爬在哲人的膝盖骨前想求得什么,想扒开他的脑袋瓜里寻找些什么,在他思想的大海里过滤出什么,我能成为什么?我得承认我还有点茫然,我只是在光阴里泅渡着自己。也许,这即是价值所在?譬之如苏东坡在儋洲沾沾自喜于模仿陶渊明作诗?这也是一种另类的自我存在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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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能吸入我著作中气息的人,他就知道,这是高岗上的空气,是使人精神焕发的。一个人必须加以培养以适应这种空气,否则就会有不少受寒的危险。寒冰在近,孤独可怕——然而,在阳光下的一切东西是多么沉静!一个人是多么的自由呼吸着!他感觉有多么多的东西躺在他的足下!如我一向所了解和经验的,哲学是一种自由的退隐到冰区和山峰——是对于存在上一切陌生而可疑东西的寻求,是对于一向为道德所严禁的任何东西的寻求。由于这种在禁地漫游所得到的长时期经验,我知道如何以一种与一般人看似相宜的不同方式,去观察人类道德化和观念化的各种原因。哲学家的秘史,他们伟大名字的心理被显示给我了。一个心灵能够持有多少真理呢?将尝试多少真理呢?这些问题一天一天的愈加成为我的基本准则。错误(对观念之信仰)不是盲目;错误是怯懦……在知识方面的任何征服,任何进步,乃是勇气、自制和自净的结果。我并不拒斥观念,我只是在面对它们时,戴上我的手套而已……Nitimur in vetitrm:我将借这个标志而从事征服,因为一向最为严加禁制的总是真理。”
【行人呓语】尼采对“哲学”给出了自己的定义,明确了哲学研究的内容和范围,即寻求“存在上一切陌生而可疑的东西”,寻求“一向为道德所严禁的任何东西”。哲学的存在方式是“自由的退隐到冰区和山峰”。如此,哲学只向最能挑战最能追寻的勇敢的少数人敞开,它的使命——承担着人类的未来,指引人类的发展。好吧,我得承认这种高大上的东西不太适宜我,我不具备这样的素养或者说自信,我只是从它的边缘走过,打望一下。或许可以借用一个达摩达拉的一句话:“除了享受开阔的视界,世上并无什么幸福。”我在这里找一点幸福的碎末?我且看看哲人们是如何挑战惯常的道德,质疑固化的观念,这种背逆的强大意志让我感到莫名的兴奋,有一种打破禁忌的快感期待?如此,我想到我所从事的工作,有多少时候是在帮助学生“打破”与“建立”,我只是在鹦鹉学舌,甚至还不算是一只好鹦鹉?
尼采追问:“一个心灵能够持有多少真理呢?将尝试多少真理呢?”我在另一本书里,在《语文不过如此》里看到熊芳芳关于尼采的另一段摘录:“他们必须给每个对课程有兴趣的学生上课,并且日复一日,有固定的钟点。请问,一个哲学家真的能够良心坦然地承担起这一责任,每天都有可能教给别人的东西吗?”这算不算是两段文字的前后呼应?
尼采给出了寻求“真理”的路径与方法,他提示我们,需要“培养以适应”,需要帮助“自由呼吸”,需要“了解和经验”,需要“观察”,需要“戴上手套”。我想:作为睁眼起床就去指导别人的教师,我做到了吗?肯定没有,没有一丝的可能性做到。从一般意义上来看,也绝无有人做到!也许以后会慢慢有,这样说,更讨人喜欢些。
尼采结论:“其实,我认为,教师,人类的引导者——神学家也在其内——统统都是颓废派。因此,就把一切价值重估为对生命的敌视,因此,有了道德……道德的定义是:道德——颓废派的特质,其本意是报复生命——而且是卓有成效地报复。我看看这个定义——”
我读到这里,我情不自禁地想到:学生对于自我生命的体验,是如此地匮乏,又是如此地敏锐。他们甚至能超越而抵达所谓的“成熟”,以致于“老道”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我在现实里充分体验过学生们的“圆滑与世故”,他们甚至还没有具备消化一整套价值系统的能力,但他们就已经找到并拥有了一个精准的现实价值坐标,其能力令人赞为观止!人类对于小兽的驯化与同化能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如此,对于普遍意义上“道德”的质疑是应该而且必要的。当这些小兽们还没有完全地达成“体验”,就不可避免地滑向畸型而有成为“末人”的危机!教育的真正价值,“做一个高贵的人”将在他们的身上无从体现。这真是很遗憾!这也许是我们所面临的最大问题。然而,我们是如此忽视,同时又是如此坦然,我们的目光很显然没有聚焦于“人”和“生命”这两个关键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