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老物件旧时光

老物件旧时光

要搬家了，近200的大房给了小孩，自己去住85平而公摊又是很大的小屋了。自小就有“小屋”情怀，又有了“回归”的感觉，只是发愁我的一些老物件无处存放了。

我的老物件不是文物，一点都不值钱。我的一些老物件，在他人眼里可能就是废物、破烂。

我的老物件就是陪我度过过往岁月的一些生活物品或用具；用过但已不再用的器具；功能已失，唯闪有往日岁月光亮的旧物……我现在一直耿耿于怀的是，中学毕业考上大学时，慷慨激昂的丢弃了中学时代荣获全部四个学年的“三好学生”奖状和一些承载着美好儿时少年时光记忆的物件。

那时充满我少年胸怀的唯一，就是“诗和远方”。

再次慷慨激昂丢弃旧物的又一年，是大学毕业时节。我们大学毕业时，不少拾荒者可是在我们丢弃的“物件”中发了一笔“小财”。

祖辈、父辈、我辈，乃至晚辈，都有属于自己的老物件。

小时候，经常看到父亲刮胡须。煤炉上烧一壶开水，倒入脸盆烫热毛巾；父亲依躺在躺椅上，让我帮着把热毛巾敷在脸上；只要时间足够，每一次剃须都会反复多次用热毛巾敷脸，父亲很享受这个过程，迷着眼，一脸放松，还带着似有未有的笑意……

有几次，父亲竟然睡着还发出了微薇的鼾声。前几年，去成都游览有名的宽窄巷子，虽不是休息日，但巷子依然是人山人海，往来游客络绎不绝。“叮……叮……叮”，清脆悦耳的金属撞击声从巷子深处传来。顺着这悠扬的叮叮声寻声望去，是师傅在给客人掏耳。成都将掏耳雅称为采耳，是民俗七十二行中的一支奇葩，在慢节奏、易居都市成都尤其流行。客人那惬意享受的样子，让我想起了父亲剃须烫软胡须的旧景，我想若是父亲能享受采耳，那一定会很是高兴的。

烫软胡须，涂上肥皂，用刮胡刀剃须。剃须后的父亲，总是能一下子显得年轻了几岁。

每次剃完胡须，父亲总会满意的抚摸着光滑脸颊，开始清洗打我懂事有了记忆后就一直在使用，不知用了多少年的剃须刀具。仔细清洗、擦拭干净，将刀片、刀架用心放在已显出有了岁月痕迹的剃须刀小盒里。父亲多次给我讲，这个剃须刀是英国产品，刀片用了多年还是锋利无比，比国产刀片耐用的多。

从父亲多次的讲述中得知，父亲解放前在银行工作过，银行要求银行职员必须衣帽整洁、脸颊干净。给每位职员除了配发英国制作的西服套装，还给每位男员工配备了英国名牌剃须刀具。打哪时起，父亲就一直使用这个剃须刀具直至去世。

我工作有了收入后，曾给父亲买了架进口电动剃须刀，但从未见父亲用过。父亲一直使用这个旧的剃须刀具，不知是为了享受那个剃须过程，还是怀念那旧日时光。我中学毕业考学去了外地读书并工作，不知父亲自那以后的每次剃须时，是谁在替他脸上敷上那热烫的毛巾。

父亲退休后，被聘为某财贸学院老师。父亲退休时，刚好是改革开放初期，财会人员很是奇缺，许多财务岗位工作者，都是由一些仅仅知道加减乘除的人员来承担的，大多都即缺乏财务基本知识更没有工作经验。父亲就是被聘去对这些人员进行速成培养的。父亲每次教课前，都会剃净胡须，哪怕胡须即是很短或是头天刚刚剃过。想必父亲把每一次授课，都当做神圣的事情来做。每一期培训班结业时，学生和老师都要合影留念，父亲被学生簇拥中间，照片里，父亲衣着整齐，脸颊干净，表情中有文革时期从未有过的自豪、成就和满足感。

父亲吸烟也嗜酒，父亲嗜酒但不酗酒；在伴随几乎父亲一生的喝酒历史中，难得有一次豪饮，多的只是慢酌细品；常年喝的也只是商店里打来的散酒，少有喝瓶装牌子酒的时候。父亲那随身携带的人造革包里，常年放着一个褐色不会超过半斤量的小瓶用来装酒。这个褐色小瓶即是盛酒的器具，也是喝酒时的饮盅。父亲那人造革包常年散发着酒气，打开人造革包，酒的香气更是浓郁。那时的散装酒，一点也不必现在的所谓瓶装牌子酒差，绝对可以保证是粮食酒。商店打酒的差事一般都还是半大小孩的我，常年打酒，使的我也有了不低的鉴酒能力。依照我依据酒味对酒好坏的甄别，往往和父亲品酒后的评价是一致的。

三九隆冬的春节是父亲喝酒的天时。雪夜橘色的灯光下，火炉上炖着热菜，香味随着热气氤氲弥漫着故乡小屋，橘色的灯光映在积满水汽的玻璃窗上，形成缤纷的橘色光斑、光点。父亲迷着眼、举着褐色小酒瓶、小口的品着，十分惬意。偶尔会见到父亲在喝完酒或快喝完酒的时候，眉头微锁深思的样子，不知父亲是在愁思苦难的日子，还是在忧虑有一个在台湾兄长而带来的社会关系不好的政治压力。

实在的讲，父亲是一个在日常生活中特别邋遢的人，丢三拉四，破东毁西十分常见。剃须刀伴随一生，褐色酒瓶常年未碎也真算是父亲的难有。我流落他乡每次回到故乡，都能在父亲居室里看到这两个“老物件”。父亲去世时，剃须刀具和褐色小瓶这两个老物件同父亲一并去了天国。

来兰州上学前，既没有听过围棋，更没有见过围棋。

初听围棋还得从兰州大学知名教授钱伯初说起。钱老先生曾是教授我们量子力学的老师，改革开放后，以他为班主任的首届兰州大学出国留学生培训班，以多项考试全国第一的佳绩在全国高校独树一帜。他那能量守恒的物理解题方法更是给众多学子留下深刻印象。钱老先生不仅教学成绩斐然，而且多才多艺，各项体育都能很内行的来几下，围棋更是钱老先生的强项。有一个来自钱老先生故乡上海的学生许某据说曾打入过上海围棋比赛少年组前三名。在上海这个围棋文化发达、高手如云的地方，取得这样的成绩应该是水平相当不错的棋手了，可还是败给了钱老先生。

学下围棋还得感谢为中国围棋做过跨时代贡献的聂卫平。聂卫平以连胜多名日本围棋超一流棋手的战绩为中国赢得了首届围棋擂台赛，并在全国上下掀起了一股围棋热。我就是在那时开始学起了围棋。

我的围棋水平一般，但却曾对围棋棋具十分着迷。自打喜欢上围棋后，实在难以计算自己有过多少付围棋了。从最早的普及版玻璃围棋，到后面代表身份的云子围棋，直至双面凸起的日本围棋都不曾缺过。除了围棋子，围棋盘更是我的喜爱，尤其是围棋盘的制作过程。

开始学习围棋时，大家用的多是塑料甚至是纸质棋盘。棋子、棋盘小包里一装外出携带也是方便。后来围棋爱好者开始逐步使用起了木制围棋盘。木制围棋盘体育用品商店里有卖的，一般是木制多层板丝印而成。也有围棋爱好者自制木制围棋棋盘的，我自己就制作过无数个围棋盘。

自己还属于手巧的人吧，少年时代的扎风筝、弯弹弓、做手工台灯等手工活都还说的过去。我的中学同学王正社，是我人生遇到特别能干男人中的一个。他的木工、厨艺、裁缝、建筑手艺都是专业水准的。有一个阶段，他就是靠木工手艺谋生的。他证明了能力不一定和学历有关。王正社还是初中生时，就利用废旧木料，给我做过一张“丁字”桌，款式古朴、做工精细。我爱好上围棋后，第一个木制棋盘也是他给做的。

我做围棋盘，实际上只是做了围棋盘的后续制作工序。我学围棋年代，年轻人结婚时的家具，多是自备好木料，请木匠师傅来家里打制。凡遇到关系好、又知我喜好围棋盘的朋友结婚打制家具时，都会顺便的给我做上一个围棋盘，一般也就是用一块木面光滑、纹路白晰的多层板按照50X50尺寸下料而已。制作围棋盘的后道工序，一般就是打磨、画线、刷漆。

围棋盘的画线是不可逆工序，一但画错就前功尽弃，经过数次失败后，我的围棋盘画线水平可谓炉火纯青。尺寸计算、分规等分、绘图笔画线、星位圆点涂抹、刷漆……

我最为讲究的一个围棋盘，是用四个虎爪坐地、清代茶几样式做身、纯木做面，款式古朴典雅的围棋盘。这个棋盘的打磨、画线、粉色、刷漆，可是让我下了不少功夫。棋盘做好，我那不大的居室，到显得不配这个“高档”棋盘了。这次让给小孩住的大屋，到是挺适合摆放这套棋具的。准备把这个棋盘送给我家孙女，希望我家孙女喜欢围棋。

我们这辈人出生初长于农耕年代；求学在工商社会；奋斗在改革岁月；当我们的年龄进入到已难接受新的科学技术技能时，却又被裹挟到了一个全新的信息世界、信息时代。三年自然灾害前后诞生的我们，大多都是一个单薄之身，却历经社会巨变的“四世”。不同凡响的经历，使得我们这辈人的老物件有着光怪陆离的时代差感觉。我们的“老物件”既有记载艰苦岁月、食品匮乏时期的“粮票”，又有代表进入现代化的早期通讯工具“大哥大”……

我们的老物件不仅有实物的，也有记忆的。

不堪回首的四十年改革岁月，我们身居其中， 雨，不知什么时候就飘来了，飘近了；雪，不知什么时候就飘小了，飘远了！

别离故乡多年，故乡变化太大了。低矮小屋已被高楼大厦替代；小街细巷也由宽阔大道覆盖；只是在故乡那五彩霓虹中，我已难觅回那简约美好的少年时光记忆。

我内心一直对故乡的回民存有感激，是他们的坚持，才使得回坊基本保持了原貌，让我在每次回到故乡，还能在熟悉街景、遥远的吆喝中追忆那似水流年、旧日时光。

小巷细仄依然，月光仍然清朗，但夕阳黄昏中，不再有孩童官兵捉强盗的戏闹追逐；灞河之水波纹维续涟漪，河畔杨柳随风依依，已不见举着长长粘竿捕捉鸣蝉的顽皮少年；城隍庙的牌楼比儿时高大、堂皇，已难觅徜徉其间，驻足小店小摊前恋舍不去孩童身影……街头巷尾男孩的架腿“斗鸡”、女孩的跳皮筋更是已然绝迹。

远去的不仅有那年那月那日子；那风、那雨、那雪花，还有老手工、老器物；老行当、老规矩；老小吃、老味道；老玩具、老游戏……

我的小孩也有自己的“老物件”。他小时候看过的阿童木系列小人书、无数次拆解过的变形金刚、已显陈旧的洋画片，都被他整齐的装在箱子。

我的孙女不到三岁，有堆如小山的玩具，随着她一天天的长大，这些玩具也终将会成为她的“老物件”。我只是有些担心，玩具太多了，会不会反倒成为了“忘却”的记忆；还有，孙女长大后，会不会还记起，曾在一个冬日午后的暖阳下，已是花甲的爷爷背着她，嘴里絮叨着：“背着小猪娃呀，小猪有点重啊，爷爷背不动呀！”

我们的老物件不全都是物质的，往昔岁月、旧日时光的酸楚或美好的记忆；人生旅途中曾经有过交集但已远去的人；母亲的馨香体息；故乡南边的那青山隐隐、绿水悠悠；午后穿过的小巷；故乡小院的槐花香、故乡小屋橘色的灯光。还一定有懵懂少年的朦胧情愫；隔壁班那还没有走过我窗前的女孩……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卫本兴，1978年从西安考入兰州大学物理系读书，毕业后留在兰州工作多年，现从事科研工作。学的理科，也喜欢人文。闲暇时间写点自己喜欢的散文，以享文学之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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