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廉颇 | 嘴巴的力量
嘴巴的力量
文|辛廉颇
在周靳所有的过目不忘的五官当中,按气派度排序,名次靠前的当属他的嘴巴,除了无可考证在他恋爱的季节里,具有一切适合接吻的完善装备,属隐私之外,其它大可公著于众,其中,值得宣扬就是阔绰。
曾经作为司机,陪同受邀的周靳到莲花镇上号称天下第一能拍(方言闲谈)消费者协会智能会长家里做客,受到热情的款待,从不饮酒的智能,招待客人的热情,常体现在酒杯的精致上——“西楚霸王鸿门宴”的“卮”、“曹孟德煮酒论英雄”的尊、“赵匡胤释兵权”的杯,既有适合武二郎的“景阳冈”的粗陶大海碟,又有刘伶醉的婉约文人盏,因人而异,总能出具适应客人恰当身份的酒具。令智能走眼的是,适合教师的身份玲珑小银杯的婉约,却难以适应周靳大刀阔斧构架出的嘴巴的豪放。在喝酒的过程中,周靳使用的精致的小酒杯,只碰杯了一个回合就不翼而飞了,总览全局的主人智能,没有辜负他自己的名字,顺势误认为是自己的疏忽大意,不漏痕迹地检讨“年长一岁,智衰一秋”合乎自然规律能够被原谅的理由,抱歉地给周靳重新调整成武松式大海碟,且讪讪地抱拳两次。归途中,我问他,“明明看见你端起的酒杯,怎么会不见了呢?”他恹恹欲睡蔑视着酒精的后发之威,自语:“你不提,我倒将它忘却了,这不,正和我一样,在我大牙颌骨壕堑里打盹!”说罢,从没有异常的口中魔术般取了出来,准备丢弃车窗外,在我建议“何不留作纪念”的启示下,精致的小银杯全身而退,独自落入周靳的腰包,至到第二天早上才发觉。
比起周靳超人的智慧,他的所有个性突出的五官,仅配发散周靳智慧的窗口而已,这不,他的微信来了——
“贤弟!你在咱们工作群中回复又慢了半拍啊!知道兄长我身在何处吗?”
“是的,我正在琢磨领导安排工作如何开展,还没有理出头绪,立马回复,没有底气啊!难道你又跑到河边了?”我问道。
由于思维的活跃,周靳常能透过司空见惯的事理清事物的本质,喜欢第一时间与我这个喜欢倾听的忠实合格的微信朋友分享,原因,按照他自己的话说——从来不屑于与自以为是的家伙们打半句交道,哪怕是分享一个微不足道的“笑脸”!
“你猜对了!我现在一个人在白河边而非排子河边,率先回复了咱工作群的微信,才踩着单车抵达彩虹桥的最高点,放眼城市高耸如云市政大厦,扫视辽阔的绿毯般村镇原野,才基本理清思路,就是再等等看,只要其他校长能办到,咱们步尘相随即可,低头看见车子的链条,就想起贤弟你呀!为什么不在口头上立马执行呢?指头动一动的事。”周靳那端开启了语音。
看来,周靳暂时没打算将我列入“自以为是”的黑名单,却将我视为带动单车前进必不可少的链条,脑海里立即就浮现出起昨日工作总结会上,领导对全体教育战线上“疫情防控”的肯定,与以前不同的是皮笑肉也乐——难得表里如一的真诚赞誉。立马打了个响指,算是对包括自己在内的同仁们接受赞誉的坦然默许,这才发现今天的天气果真是不错的,正应了德国哲学家尼采声称“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阳光既明朗又柔和,煦煦微风呵护着树枝的新芽,小黄鹂在枝头上弹动着欢快的舞步,嘀哩出一段又一段的有关春天最新消息的新闻发布,看其快活劲儿,定然有“新冠状病毒疫情”又一个地区的确诊病例清零。
“链条?此话怎讲?”我以发布会现场记者的神气提问了他。
“对!就是这条满身油腻的链条!”我似乎感觉出了他的无奈,有意将惹人嫌的油垢污秽到美好动力的链条上,使我不得不重新审视我整洁干净的冬装,继续听下去。
“单车前进或者倒退,是链条能左右的吗?”
我分明感觉到无辜链条,正在瑟瑟地接受思想家周靳不无道理的批判,“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啊!兄弟!——我可怜的“链条”。
“是的,它的确不能左右单车行进的方向!”我自信我的理解力还不至于糟糕到搞不懂这么简单的机械原理的地步,况且物理学是我学生时代的专业强项,虽不能强到轻而易举地制造或者发射一颗原子弹去吓傻日本首相,但比周靳喝酒的功夫弱不到哪儿去。只不过是角度不同而已,意识淡薄的我只能从简单机械表象直接入手,而思维发达的周靳往往打出的是类似尼采深奥的哲学牌。
三十年前,当我分配到莲花镇排子河东岸的三初中任物理教师的时候,比我年长三岁的周靳,已经以新任团支部书记的身份,在三初中的高音喇叭中指点江山了——
“经查,三甲班的王小龙同学,昨天晚上,无视学校纪律,将撮箕塞在被窝里(冒充就寝),逃避就寝检查,私自翻越学校围墙,到索寨看电影,特通报批评!责成李小龙同学,今天上午放学前,将深刻的检查交到团委办公室来!”
据说校团支部书记的职位是周靳毛遂自荐获得的,外加三瓶小桥白酒和二斤卤猪头肉,在莲花镇杜家饭铺二楼上的包间里轻松搞定的,求证的结果是——
“我自己喝的那两瓶是不能算的!”周靳说,“原计划是四瓶,没想到他们正副校长还有教导主任,集体的战斗力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强悍,当我的嘴巴已经咬着酒瓶盖,将要开启第四瓶酒的时候,教导主任拽住瓶、副校长按住我肩、校长引经据典列举出'酒多无益,甚至亡国’的具体事例,并且舌根发硬吞吞吐吐地承诺,团支部书记非我莫属!虽然他们人多势众三比一,但酒量却是一比二,我完胜!”
事实证明,周靳雷厉风行的工作魄力与他所向披靡的酒量成正比,不管是三甲班调皮学生“小龙”,还是二乙班捣蛋鬼“大熊”,只要闻听周书记阔口发出的警告,无需目睹其铁锤似的拳头和他穿透恐慌心灵的犀利的眼神,都会在翻越学校围墙前的一秒钟放下绽动青春的双腿,往往再次掐试一下自己的屁股,感觉仍然无比疼痛而不麻木,就证明还没有达到“铁布衫、金钟罩”的功夫水准,只有悻悻地叹息一声“算了吧!”
周靳什么时候由团委书记升任校长,不瞒你说,那可真不是“毛遂自荐”的。在每年学校领导班子年度考核中,周靳在教师的得票率是最高的,比屈居第二的校长的得票的档次不是高一个!但在座谈后,在向教育局推荐的后备干部名单中,周靳总是失之交臂,内部消息灵通人士透露,受“严禁体罚或变相体罚学生”教育法规的制约。正如法国著名的微生物学家、化学家路易斯·巴斯德说的:在观察的领域里,机遇只偏爱那种有准备的头脑。周靳在观察教育领域里,亲自实践了这个名言。
与“反官僚、反贪污、反腐败”高尚的舆论情操相比,莲花镇三初中教师的集体停课的动机和方式简直贻笑大方,但对一贯风平浪静的莲花镇教育界的震撼,不亚于大泽乡陈胜吴广闹出的动静,令教育组(即现在的中心校)最高行政领导Mr.A恼火的是莲花镇的“陈胜吴广”作为“英雄”却是惊人的不及格,他们既没有鲜明的旗帜——譬如裹个黄头巾或者挽个红丝带之类饰佩都没舍得破费,又没有响亮的口号——例如朴素的“均贫富、等贵贱”之类的宣言也胆小得没敢歃血起草,就连站出来喊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早已落后千年的口号——也呈现真空,纯粹的一群乌合之众——不,连“乌合之众”都不配,因为他们都各自躲在自己住室的阴暗的有破烂玻璃的窗户后面,既不阻断交通,也不示威游行,红薯包谷糁稀饭、芝麻叶糊汤面条照吃,还不绝食,想都没想去耍心眼玩圣雄甘地的把戏,说工作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下饭——“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心发慌”——饿了可难受!只是满不在乎地凭任常挂在口头上“一寸光阴一寸金”的时间静悄悄的流逝,如此不及格的“散兵游勇”,哪里配得上与明镜高悬的英明的教育组的领导对话!只能被当做一起学校内部一小撮无理取闹的小矛盾进行处置,原准备调集莲花镇的所有警备力量——包括拥有一枚耀武扬威橡胶警棍的看大门的老丑在内共三人的派出所——电话也不拨了,复杂的事,简单办,Mr.A暴跳如雷,劈头盖脸地对三初中校长进行严厉地斥责,责令领导班子尽快妥善解决,否则“后果自负”。而这一重任责无旁贷地落在对教师了如指掌的周靳的肩上,周靳以洪亮的男高音顺利地轰开了每一扇叩之即开的不防盗的淡蓝色松木门,以合格的人民公仆代表的诚恳姿态,虚心了解教师们的需求,结果是惊人的一致:
第一、要生活。补齐拖欠教师的工资(民办老师是半年,公办老师是一个季度)。
第二、要均等。不能出现“有的人闲得要死,有的人忙得要命”,教师的工作量应基本相当。
第三、要保障。针对教师的奖惩制度不能侵犯教师的合法权益。
调查结果恭恭敬敬呈放在莲花镇教育组最高行政长官Mr.A的案头,开明的Mr.A大笔一挥——“同意!”同时,也迅速拿出处理意见:
第一、解散。三初中现任领导班子必须解散。
第二、调配。根据三初中领导心照不宣的提名,最有“陈胜吴广”嫌疑的教师(多两个也无妨)重新安排工作,调到偏远的乡村任教,以体现机会均等。
第三、重组。提名三个有名望的小学校长Mr.B、Mr.C、Mr.D与周靳一起,参与三初中校长公开选拔竞选,接受三初中教师们的公正选举和评判。
投票的结果,在教育组组长Mr.A周密顶层设计的套路里,三初中顺利地角逐出新的校长Mr.B,志在必得的周靳却没能如愿以偿,并且在Mr.B组阁新一届领导班子公示榜上,也榜上无名而名落孙山矣!这恐怕就是周靳的“单车理论”——单车前进的方向,没有按链条努力的方向前进吧!
一晃,三十年排子河的河东,如过眼烟云!
如今的周靳是莲花镇排子河西岸的校长,是莲花镇校长队伍中不凡的一员,也是历届领导比较器重的骁将,他的履职发生在Mr.B升任教办室主任的第二年的“春天的故事”里,距今业已二十三年矣!只要是上级领导安排的工作,丝毫不会懈怠,尤其在口头上的应允上,更是能做第一,不落第二,处处以“链条”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闲暇的时候喜欢独自徘徊在排子河的岸边,静观河水涨落,滚滚南逝,常常奋力抛起岸边刺眼扎手像刺猬一样的嶛礓石,让它在排子河的上空尽可能翻转nX360°,尽可能滑出一条美丽的弧线,然后“扑通”一声,跌入平淡无奇的浊流中接受打磨,偶尔嗓子痒的时候,还会大吼一声“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除了黄鹂鸟偶尔飞过去,应运而动,“嘀哩哩”叫两声,跳一曲不辜负生命的舞步,没有人去打扰他,除非你有尼采或者路易斯·巴斯德的智慧和嘴巴。
-End--
图|网络
作者简介:索鹏,男,笔名“辛廉颇”,河南邓州人,中学高级教师,邓州市作家协会会员,《豫西南文学》编委、《花洲文学》副主编。工作之余常偶有所感,形成文字以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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