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菊 | 五百元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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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元钱

文|王崇菊

躺在硕大的席梦思床上,林荷睁着眼一动不动。起来又能怎样,还不是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逛街,一个人在空荡荡地大房子里如幽灵独居。

女友晴打来电话,说不能陪她上街,老公要带她去马尔代夫游玩。林荷懒洋洋答着,玩伴离去,心里更空落落。手机挂断,看看时间,十点三十分。起身,一阵眩晕,睡的时间太久,身体无法适应站立动作。

洗刷完毕,肚子有点饿,从冰箱找到一些吃的,填饱肚子。“该出去转转,闷在家里,要出毛病。”林荷自言自语。房间嗡嗡的回响吓了她一跳,装修豪华如宫殿的别墅,隔音效果极好。她有时想,如果出现危险,她喊破嗓子,别人都听不到,只有死路一条。曾想重新装修,丈夫不同意,他回来休憩身心,不愿被任何噪杂打扰。她喜欢躁乱的声音,包括树上扑哧的鸟鸣,作为人类,极少有人沟通,一些稀奇古怪的声响似乎成为她同人的交流。

林荷独自开车行走,司机家中有事儿,习惯一个人在车里的味道,竟不愿意有第二个陌生人染指她的车子。她没有洁癖,如今洁癖越发严重。

去哪里?

逛商场吧里面人多,小姑娘嘴甜,能逗得她欢喜。

停好车,走进昂贵的专卖店,里面的小姑娘立刻莺歌燕舞般飞过来,姐长姐短的叫。她一次消费顶得了小姑娘几个月收入,按照卖出多少回报,她一来,她们的工资喜人,这样的顾客怎么不是上帝,简直比爸爸妈妈都金贵。

她照例坐着,姑娘们轮换给她找来单品单件单色,由她试穿,各种赞扬接踵而至。不是夸自己,林荷的确漂亮,三十大几的人,生过孩子,脸蛋和身材曼妙如少女,飘逸长发,不胖不瘦的身材,婴儿般皮肤,闪烁迷人光彩的大眼睛,再加经受时间磨砺后的优雅气度,略带忧郁的气质,走到哪里,回头率百分之千。否则她的现任丈夫何以对她限制严格,他不在家的时刻,除了那个出去度假的女友和司机能够往来,其他人绝对不允许来往,如果不遵守,信用卡没收,离开豪华别墅。

林荷委屈,不愿意,时间久了,成习惯,没有人长时间陪同她闲聊,没有人能够理解她年纪轻轻整日游手好闲甘于寂寞孤独。高处不胜寒。

衣服试了一大堆,每一件都好看,她就是衣架,任何衣服她都能驾驭。长得漂亮就是资本,连女友都嫉妒她说:“你简直被上帝宠坏了,什么好的你都占着。”她笑,什么好都占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独守空房有三百多天,公司遍布各地的丈夫总是很忙,呆在家里的时间屈指可数。她是精美的藏品,在需要的时候拿出来展览,大多数束之高阁。

刷卡,19500元,不多,她有一次心情不好,一下子刷了十万,为钱,丈夫从来不计较。

包好衣服准备离开,小姑娘递来一张优惠卡,“姐,这时您的优惠券五百元钱,您收好,下次可以抵现金。”

她抬头看看,没有接,“送给你吧,我不要。”

“姐,不行,我们店里有规定,一定送给您,并使用,否则会扣罚我工资。”

她接过,顺手放在手提袋。五百元优惠卡!

坐在车里的林荷没有马上离开,她泪眼朦胧。

林荷同高伟明属于郎才女貌。英俊健壮的高伟明篮球打得好,书法也好,学习成绩一流,在大学这个视成绩为浮云的地方难能可贵。漂亮的林荷追求者众多,她的爱神被高伟明丘比特神箭射中,一发不能自拔。临近毕业,她父母百般劝解,要她嫁给当地权贵,林荷至死不从“就算再穷,我也要跟着伟明白头偕老。”

她跟着高伟明来到他的家乡,开始新的生活,不多的工资,他们过得快乐,甜腻的爱情能抵住贫寒的收支和寒酸的日子。林荷对那位宁在宝马里哭,不愿在自行车上笑的女孩嗤之以鼻,浮夸,虚荣,拜金,精致利己主义,社会寄生虫。

孩子的出生增加他们无限快乐,小两口看着襁褓中儿子一天天长大,心里别提多高兴,可是日渐捉襟见肘的日子在他们恩爱的背后氤氲环绕。房租,水电,孩子奶粉钱,吃穿用度,哪一样都如毒蛇吞噬,蚕食人心。他们两个都不敢生病,有个头痛发热,大量喝水抵抗,儿子感冒发烧要用钱,他老迈的父母时不时张口索要。

表面风平浪静,暗地里火苗突突。

林荷的父母看到女儿生活如此,留着眼泪责怪她不听话,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一边偷偷接济。父母不容易,大半辈积蓄给林荷哥哥买了房子,帮忙带孩子花销不少,手头也紧。嫂子不是贤良淑德的善人,林荷回家不带东西,总虎着脸,住的天数多,指桑骂槐。她理解父母不易,为不能给他们回报深深不安。

她的发小从国外回来,邀请林荷跟其它同学相聚。有心不去,发小一个电话接一个,说如果不来,她亲自来家里接。她不想人们看到她的日子,决定参加。翻遍柜子,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不是过时,就是好多年前的旧物,她好久没有买新衣服了。

两人的工资扣除开支,只剩余一千多,好好打理,这个月能够熬到下个月。她犹豫再三,买一件便宜一点的,新新的,不至于在朋友面前丢面子。

逛遍商场,廉价的要么艳丽,要么粗制滥造,好一点都上几百。她在一件衣服前留恋不舍,那件衣服真漂亮,似乎专门给她打造,穿上立马变成白雪公主。八百多,舍不得,她穿了又脱,脱了又穿。店老板是女的,见她如此喜欢,极力鼓动她买,又见她犹犹豫豫,干脆利落打折,五百元,再少不买,人情已到最低,她明白。

林荷狠心买下,参加几个长期定居国外朋友的聚会,太寒酸,连她自己都无趣。

林荷心情特别好,顺路在打折商场购买家里用的物品,孩子需要的食物,回到家,在厨房忙碌,婆婆照看孩子,照顾的挺好,她放心。饭摆在着上,高伟明回来,一脸疲惫,逗乐会孩子,一家人开始吃饭。吃过饭,婆婆抢着洗刷碗筷,林荷哄着孩子入睡。

高伟明看到黑色袋子的东西,打开,看到商品标价,无名火突突上升。她叫出林荷,质问她衣服来源,多少钱,当林荷说是老板特意降价给她五百元,高伟明拿起衣服打在林荷脸上,“死要面子活受罪,不知道咱们现在的日子,出去勾引人,还是好好过日子。”

一场积压很久的战役爆发,各种难听的话不顾一切抛出,刺耳,刺心。林荷冲出家门,在大街上流浪一个晚上,高伟明没有找她。第二天回到家,没有道歉,没有微笑,林荷的心寒意到冰点。

自此,两人貌合神离,日子索然寡味。儿子三岁,林荷提出离婚,高伟明一句话不说,利索签字。林荷大哭一场,背着简单的包裹回到曾经熟悉的家乡。

想到此,坐在凯迪拉克车里的林荷嘤嘤哭泣,爱情和面包不能兼得。最早有爱情,没有面包,生活幸福,后来没有面包,连爱情也没有了,落荒而逃。现在面包多的作呕,爱情恍若隔世,虚幻的不切实际,并不见得多幸福。人啊,什么最好?

“妈,你在哪儿,我想找你。”是儿子,跟着前夫生活的儿子已经十多岁,高伟明重新结婚,刚刚生了女儿,继母对儿子并不好。林荷想接儿子跟她过,现任丈夫不同意,三婚的丈夫有三儿两女,他说孩子太多,聚在一起是战火纷飞。

“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林荷开车接上儿子,回到大别墅,她又嫁的丈夫跟高伟明一个城市,他把房子买到家乡城市,要她在家守护。

丈夫没有回来,她有足够自由支配房子,一旦回来,家里她很少言语,因为说的话一句都不算,丈夫不听,那些孩子更是一个赛过一个霸王龙。

儿子诉说他的委屈,林荷听得心酸,给儿子做好吃的,买好用的,想着法满足,精神无能为力,物质来弥补。

儿子心满意足,吃饱,玩好,睡了,林荷看着儿子清秀的小脸,眼泪总情不自禁。一个翻版的高伟明。

电话铃响,是高伟明,他问儿子来了没有,确定之后,小心翼翼问林荷明天有时间吗?他想见见她。她无语,算是默认。

送儿子上学,到校门口,说:“妈,给我五百元钱,学校组织运动会,买统一服装。”林荷二话没说,掏出五百元钱给儿子,又塞两百,嘱咐他好好吃饭。

离约定时间还早,林荷早到哪家咖啡屋,那里曾经留下他们的甜蜜。

记得是一个初秋的早晨,她跟同学在咖啡屋闲聊,高伟明穿着侍者衣服给她们服务,不小心撒到林荷的衣裙,满脸涨得通红的高伟明连连道歉,林荷见她冏的不知所措,原谅他的行为。女朋友都说她太善良,将来会吃亏。她笑笑不在意,那么帅气的小伙子,总不能给人太难堪。

后来,在学校,他们相遇,原来是校友,他利用节假日勤工俭学。她感动他的励志上进,着迷他潇洒的英姿,他感谢她的善意宽容,喜欢她漂亮的风采。他们相爱,爱的死去活来,是大学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如今,咖啡屋已更换主人,装修华丽,她常来,有时,一坐一整天。从没见他来,高昂的消费,一般人不能承受。

好久没有见高伟明,他穿着洗的泛旧的牛仔服,蓝色的格子衫一看就是低价货,胡子刚刚刮过,身材依旧消瘦,头发稀少,脸上有些许的波纹,可能消瘦的缘故。林荷打量着高伟明,他有些局促,好似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

互相问候,说些关于孩子咸淡的话,高伟明吞吞吐吐,林荷问他什么事儿?

“能给五百元吗?儿子要参加运动会,他继母不让,我的钱都在她哪儿。”

“好。”

林荷掏出五百元钱,递到高伟明手上。他的手明显哆嗦一下,接住,讨好的说“以后我有了再还你,刚刚生了女儿,手头紧。”

林荷说不用,儿子也是我的。高伟明说急着上班,离开咖啡屋,走到门口,身子趔趄,差点撞到门上。

泪,顺着林荷的脸颊流出来。她用纸巾擦干净,站起来,结好帐,心里暗暗说,再见了咖啡屋,再见了我。

屋外,光线媚眼,她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林荷踩着自己的影子,回家。

图|网络

--End--

作者简介:王崇菊,河南邓州人,教育工作者,爱工作,爱生活,爱文字,爱一切有生命的美好,无生命的美丽。快乐并用心地行走。现任微刊《花洲文学》执行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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