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纪红 | 外公
外公
文|肖纪红
提起外公,母亲是又爱又恨。
打我记事起,母亲提得最多的是我外公。
当我做错了事,母亲数落我时,都会提起他,说他是个不争气的人。
待我有了辨别是非的能力,我觉得一切并不像母亲说的那样。
外公二十一岁就做了湖北省某高校的教导主任,加上外表俊朗一笔好写,可谓是才貌双全年轻有为。
在外公看来,不幸就不幸在他的婚姻上。外公与外婆是从小定的娃娃亲。外公出生在一个地主家庭,外婆也是大户出身,在外人看来门当户对。
外婆是个温淑娴惠的乡下女人,性格和善为人实诚,做得一手好裁缝,为乡里所称颂。但外婆没有文化,这让外公很难接受,但碍于压力结了婚。夫妻不和、矛盾不断又两地分居,外公就多次闹离婚。
那时候我母亲大略懂事,外婆气极之下在大夏天顶着被子几次跳河,都被我母亲抱住腿,在撕心裂肺的哭喊里没有死成。在那个年代,离婚是件很丢人的事,尤其是在农村,说出去名誉上很不好听,任凭死都不愿离婚。
年轻气盛的外公常感叹他婚姻上的不幸,报怨没有遇到个"情投意合,夫唱妇随"的知音人。这让他心情压抑苦闷不已。这时候有一个女教师走近了外公,这教师的父亲是个领导,她父亲的助手又暗恋着她。在那个没事都想找你事的年代,外公的这种行径无疑成了别人的眼中钉。
就开始有了满城风雨,加上人与人之间的倾轧,也有想取而代之的心理,外公又是地主成分。就有人煽风点火,借题发挥往上面打小报告,这下外公摊上事了。后来我舅爷家出面事情才没有往上升级。舅爷家的人说:“教书育人也是干革命工作嘛,怎么就成了反革命呢?!”……
本来是感情上的花边事件,被无限上纲上线升级到政治层面作风问题,这下就说不清了。
上面的人下来调查,女教师一时又顾及情面,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了外公身上。
外公极力辩解,但在白纸黑字的材料面前,外爷有苦难言,最后以外公态度不老实,死不悔改又罪加一等。
外公成了"右派"进了监狱,大好的前程毁于一旦,家庭也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多年后,那个女教师带着无限忏悔,痛哭流涕登门道歉。说她当时年轻,认为只是小事,谁想到事情的发展出乎了她的意料,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局面。从此外爷心灰意冷,把所有的不快都倾泄到外婆身上,对啥也没有了热情,闲暇时以养鸟度日,得过且过。
抛开这些不谈,外公是个心灵手巧多才多艺的人。
外公有一手绝活,他家里养有一群老绵羊,将至夏季他会把羊毛剪下,抽空纺出羊线然后染色。秋后他赶着羊群去河边放羊,胳肘窝里夹着毛线疙瘩,他用自制的竹针几天功夫就织好一件毛衣。外公织出的一件草绿色的毛衣,外婆嫌俏送给了她妹妹(我姨奶奶),姨奶奶每逢喜事都会穿在身上。这时候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会围上来拽住毛衣爱不释手。姨奶奶总是微笑着说,我抽空去问问云娃她姨父,看他还有没有羊毛让他再织几件,你们多少给他几个钱,他爱玩鹌鹑,够他买点谷子喂鸟就行。
云姑从那时就喜欢上了外公织的毛衣,也是从那时起,云姑暗下决心,一定要跟我外公学织毛衣,她想让全村的女人都羡慕。后来云姑去了外公家,亲眼目睹了外公飞针走线的风采,云姑学会了手艺成了当时村里织毛衣的老师。
外公对吃有一套,他烙的锅盔馍,有二三指厚,黄寸寸地一点不糊,里面葱花伴香油,外脆里嫩味道鲜美。外公把葫芦瓢钻出一个个小洞制作成了漏勺,从锅里盛出煮熟的红暑面漏出"小蝌蚪"落在凉水里,做成了蝌蚪一样的凉面,浇上蒜汁吃着香极了。外公会扎锅簰,会用稻草扎锅笼。他破出细细的竹蔑磨光做成大小不一的鸟笼,那鸟笼精巧伶珑结实好看,他用兽皮经过加工处理后做成坎肩皮袄,穿在身上暖和柔软。外公的书法很好,他写的字骨力强劲法度严谨,带着种明月入怀,清风出袖的媚逸遒劲……
这在当时我都不想学,为此外公的手艺失传。
我小时候极想学的是外公的针炙,那时候看电影《神针》,那里面有一个内家高手,除恶扬善嫉恶如仇,怀着济天下的大爱之心,行走江湖。针炙还能治病救人,外公曾为许多人治过病。我是有着江湖好汉情怀的人,当时正因为多说了一句话:“我学会了针灸,看谁不顺眼,想叫谁死,谁就得死!"说着做"发暗器"的动作。母亲一怔,立即打消了我学针灸的想法。
如今外公已经去逝好几年了,他那一身的绝活,我没有学来一样,不禁要仰天长叹了。
对于我来说,外公是一本厚厚的书,确非这些文字所能写完。
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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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肖纪红 ,网名文心雕龙 ,河南邓州市人,热爱生活,热爱文学,以文会友多方取法,以文字温暖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