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日记｜沈公推荐我读的那本书

某年在晓群饭局上和沈公合影。

2010年之后，我开始在晓群组织的北京饭局上频频拜见沈公。彼时沈公“下半场”的巅峰状态也已过去，耳朵也渐渐地背了。有次我们俩都早到，我问他是否还是骑自行车到处跑，他说他现在更愿意坐公共汽车。“我在公共汽车上正襟危坐，双眼微闭，别人都以为我在睡觉，”他诡秘一笑，“其实我在练功。”

这倒新鲜，我忙问是什么功。

“小周天。”他慢慢说出这三字，然后问我是否知道“小周天”和蒋维乔。

我说“小周天”我不知道，“蒋维乔”这个名字好像听说过。

“蒋维乔是我的偶像。”之后他开始细细道来，我听得似懂非懂，但不妨碍我频频点头。后来读到沈公一篇文章，才详细了解了沈公与蒋维乔其人其书之因缘。

“因是子”蒋维乔。

原来1950年代有几年沈公身体很坏，他趁出差上海的机会求医疗治，有人介绍他认识了一位老先生，叫蒋维乔（字竹庄，道号“因是子”），他当过江苏省教育厅厅长，当时已经80岁了。沈公开始跟他学气功。“他的功法非常简单，”沈公说，“不讲什么外功内功等等，乱七八糟的更是没有，起首只有一条，就是意守丹田……把注意力集中在肚脐之下一寸三分，老是想着那儿，那儿就会发热，一旦发热了，就是所谓'得气’了。然后，你就按着书上讲的经络路线，把得的气引导到一定的穴位上。需要治哪个部位，就让气走到哪个地方。慢慢地，你的病就会好了。”

沈公说，“因是子静坐法”是20世纪一二十年代广泛流行的养生功法，蒋先生将此功写成了一本书，出版后购者络绎不绝，近则各省，远至南洋，无处不有学习之人。某年沈公到台湾，把蒋维乔的著作又搜集了一遍，各种版本都有。“主要就是《因是子静坐法》。”沈公说，“他算得上气功领域里的一个大家，我受他影响太深了。”

“我今天向你推荐《因是子静坐法》。“那天沈公聊蒋维乔聊得十分畅快，“你写给我一个地址，我寄给你一本。”我连忙说“不用不用”，他点头不语。

回深圳后我上网搜蒋维乔的书，发现《因是子静坐法》版本甚多，其中长安出版社2009年版的腰封上赫然印有“沈昌文大力推荐”字眼儿，同列推荐人名单的还有“弘一法师、南怀瑾、饶宗颐”，真是一个奇怪的组合。我看在推荐人的份儿上，选了这个版本。

谁知没过多久，沈公寄来了《因是子静坐养生法》，且和我网购的是同一版本。我于是知道腰封上列他为推荐人是应该是经过他同意的，抑或这本书的出版就是他策划的也未可知。

既然是沈公推荐，我岂有不读之理！只是可能是我修为不到，读了几章就有些读不下去。在深圳这样一座城市，欲闲下身、沉下心练静坐，不大容易。不过，十天前沈公去世后，我即暗下决心：既然答应过沈公，这件事需要做；静坐之功还是要练的，万一练成了呢！

如今，沈公再也不用练“小周天”了。在另一个世界他或许能够与蒋维乔重逢吧。沈公学“因是子”功法大半生，得寿90岁。蒋维乔1958年去世，享年85岁。可叹这位蒋先生一生倡导养生，惠及千万人，最终自己选择了以“弃世”了此一生。

网上有文章说：

“1958年，学者蒋维乔已八十多岁。一天，他儿子回家告诉他，他已成了'右派’。他当即说'我不想活了’，转身上了练功的小楼。待他儿子醒悟上楼，他已安静地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