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耀仑：文学评论《法理·情理·艺理的水乳交融》
法理·情理·艺理的水乳交融
——读赵俊杰中篇小说《钟实》
刘耀仑
猴年新春，南方下了一场多年未见的雪。遥望，大地一色，白雪茫茫，是那样浩然、公平、洁净。近看，梅树最为劲健，琼枝傲立，含苞花蕾静静地裹雪而开。
我很喜欢这种景象。
特别欣慰的是，这景象我在读赵俊杰先生的中篇小说《钟实》中又一次领略。河南《莽原》2016年第1期以头条位置隆重推出该小说，在新春向广大读者捧出高洁可心的雪梅。
小说塑造的主人公、新河县委副书记、县纪委书记钟实，虽是男性，可他宁折不弯的铮铮铁骨和凌寒更精神的风采堪称亮人眼目的雪中之梅。雪梅，不应是女性的专利。
整体看，小说《钟实》具有法理、情理、艺理水乳交融的品质特色。三者的有机融合决定了小说主人公形象塑的成功，进而奠定了小说的成功。
作为新河县委副书记、县纪委书记的钟实，明白法理，坚持法理。法理，涵盖法律，涉及党的纪律。法律，每个公民必须遵守。党纪，每个党员包括党的领导干部必须遵守。党员违纪，首先必须接受党组织的纪律处分。严重的违法者，移交检察机关调查处理，直至追究刑事责任。
违纪必查，违法必究，成为钟实坚持法理、坚持原则的应有之义。上任伊始，钟实便召开县纪委常委会，宣示对举报信中的问题“再不能放任不管。要立即展开调查。如果属实，坚决按照党纪党规，严加处理；如果有不属实的地方，也要还人清白，这不能含糊。”针对一些常委的疑虑和担心，他明言壮志：“不管情况有多复杂，哪怕对刀子、踏地雷，我们也要勇往直前，保护我们党的执政地位和权威，保护人民的根本利益。否则，上对不起天，下对不住老百姓，中间有愧我们的良心和职责。”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坚持法理，坚持原则，绝非易事，必须应对方方面面的压力和挑战。这是因为被调查的当事人，上有权势的保护伞，下有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如，当钟实等对新河县大悲寺街道工委书记骆保有问题进行调查时，平州市委组织部长金鼎居然亲自来到新河县“视察”工作，提出“对发展中的问题不要求全责备……”，实际上是给新河县县委、县政府领导吹风，定调子，重点是敲打钟实，着力袒护骆保有。以钟实为书记的新河县纪委，在掌握了确凿证据将对骆保有实行“双规”的情况下，新河县委书记雷铁占对金鼎等人害怕了、妥协了，对钟实说：“这事有些麻烦呀。我想，关他一天算了，有关材料先封存起来，有啥问题，随后再说。”此时，钟实面临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另外，钟实还遇到送钱卡、色诱，被严厉抵制后，又莫名其妙地办公室屉子被撬、撞车，直至遭遇黑手，险些丧命。可见，当一名称职的清正的纪委书记，不仅责任重大，而且凶险重重。好在钟实一身硬骨、一身正气，无私无畏，智勇双全，一一为之化解。
小说中的故事发生在党的十八大召开前后。纪委书记钟实以及纪委副书记高强等纪检干部在工作中遇到的艰难险阻，真实地折射出反腐败斗争的严峻、尖锐和复杂，反腐败“永远在路上”，只有进行时，没有休止时，任何时候都不可松懈。同时，我们也可以清楚地看到，党中央反腐败的坚强决心，人民群众反腐败的强烈意愿，纪检干部反腐败的扎实举措，永远是势不可挡的巨大正能量。纪委书记钟实以及纪委副书记高强等纪检干部富有成效的工作，正是正能量的释放。所取得的战果，迎合了党中央的要求和广大人民群众的期盼，能实实在在增强老百姓对激浊扬清净化社会生态的信心。小说作者如此把握和反映反腐败题材，可谓全局在胸，高屋建瓴，思想水平很不一般，远远优异于某些普通作家，值得特别肯定和赞赏。
情理，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现实社会生活中，法理与情理经常交织在一起。从理论上说，毫无疑问法理重于情理。然而，在实际生活中，“法”与“情”既纠合又抵牾。由于“情”的作用，“法”有时竟然会出现畸变。因此，纪委在坚持法理的同时怎样处理好情理，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关键环节。处理不当，便有可能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面对老父亲亲自来为自己救命恩人的儿子苗金库说情，钟实思想斗争也非常激烈，他一方面不失情理，感念当年苗金库父亲救济之恩，另一方面，则不让情理消泯法理。正如钟实所说“执纪必须从严。通报、处分不是目的，目的是正风惠民、促进发展。”钟实耐心说服、安慰父亲，并承诺：“随后我要亲自去见苗大叔，说明情况。假如金库受到法律的制裁，苗大叔的晚年我一定照顾他”。由此使我们感到钟实这个主人公是有血有肉、重情重义，既有普遍性又有典型性，是真实可信的。
是否有人以为坚持法理才是坚持党性，坚持法理必然要排斥人性和情理呢？我认为不能如此极端和绝对化。坚持法理与坚持情理，也是一对辩证的关系。法中有情、情中有理，关键是要看政治效果、社会效果，看是否促进了社会进步、经济发展。具体事情，具体分析，区别对待，灵活处理，仍然是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和工作方法。
对被“双规”的骆保有，钟实也做到仁至义尽，让人关照他实诚纯朴年迈患病的父母；根据涉案情节和性质让县妇联会的同志找人去陪他的老婆，防止其出现意外。对问题的当事人亲属细心关照，不仅体现了区别对待的政策观念，更体现了我们党通达情理的人文关怀。
钟实对淀粉厂负责人马函受贿案的处理，可谓是坚持法理与坚持情理并行不悖的精彩之笔。钟实，先从肯定马函为淀粉厂出了大力、立了大功入题，进而谈到但是也不可大意，诸如资金等等不可出娄子。接着，又转而说：自己有一位朋友，是一位企业负责人，建筑商为了揽生意，前前后后送了一百多万元。这位朋友一时糊涂，把钱收了。收钱后，提心吊胆，寝食不安，把这情况对我说了，于是我就帮他分析严重后果，告知再隐秘的事情最终也会暴露，不但逃不脱退赃坐牢，葬送名声，而且必然牵涉老婆孩子。现在各地纪检单位设立了廉政账号，中央有规定，只要把收受的钱上缴到廉政账号，即使不署真实姓名，将来也可免于追究受贿责任的。一番话娓娓道来，由远及近，入法，入情，入理，终于获得了奇效。马函说道：“钟书记，你别说了，我全明白了。我想你那朋友是个明白人，他会按你说的办。”
再说艺理。文学是语言的艺术。小说，作为文学门类的一种重要艺术形式，以语言为工具，通过塑造人物形象，来反映社会现实。所谓艺理，就是艺术的规律和特点。小说《钟实》是否遵循了小说艺术的艺理呢？我认为它以成功的答卷，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人们知道，小说存在虚构，所写的人和事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产物。源于生活，才有存在的根基；高于生活，才能焕发艺术的魅力。这是小说的艺理，也是文学的基本原理。
《钟实》之所以让人感到内容厚实、扎实，就源于丰富的生活体验、生活积累。这不是仅凭灵光和技巧闭门造车所能奏效的。
《钟实》的题材和主题是反腐倡廉，属于时下所说的正能量、主旋律。在某些人看来，也许有迎合需要、图解政治之嫌吧？其实不然。由于种种原因，现实生活中，我们的党员乃至党的领导干部中，存在大量的消极和腐败现象，轻者违纪违规，重者违法犯罪。违背党的宗旨，败坏党的形象，造成负面影响，危及党的执政安全。
这样事关党和国家前途、事关广大人民根本利益的大事，难道不是最普遍最基本最重要的社会生活么？天下兴亡，匹夫尚且有责，那么视人民为衣食父母的作家们，直面这样严峻的现实，并且用笔鲜活地表现出来，警醒世人，理应成为当然选择。
《钟实》的作者就做出了这样的选择。我认为这是非常正确的选择，是真正源于生活的选择，是跳出小我关注大我的选择，是先天下之忧而忧的选择，是秉持作家良知和历史责任感的选择！我想，沉湎于风花雪月，迷醉浅吟低唱者，此时与之相比也会黯然失色吧。
值得肯定的是，小说《钟实》的构架也很讲究。作者不仅在故事情节的展开、矛盾的激化上多有用心，而且在力量的对比与矛盾的转化上也颇费心思。作品一开头就写了钟实上任伊始，各种力量、各色人物就处于风口浪尖的位置，使矛盾冲突在很高的层次上展开，而且腐败分子骆保有对于案件的进展，又使两种力量处于你死我活的激化状态。他的灵魂已不堪罪恶的重压，感到覆灭之前的恐惧。这些设计和描写，环环相扣，有力地展示了全书的主题。再如，小说开篇主人公钟实被任命为县纪委书记，他在思考工作的同时又想起了自己儿时的苦难生活，想到了父母的教诲，想到了自己的成长经历。《钟实》通篇有多处这样触景联思，回忆过去、生发激情的情节，这对读者正确认识社会大势和人物的成长、变化，特别是对正确认识主要人物的世界观形成很有帮助。小说结尾也很巧妙，在释怀读者悬念的同时，又提出了新的疑问，让读者对钟实们的“今后”产生了好奇和想象，产生一种极大的关注和责任感。
还特别值得肯定的是，作者在紧贴地气依凭生活的同时，努力发掘，深入思考、综合、提炼，把人物、事件、情节转化为有血有肉、生动可感、激荡人心的小说形态。正如作者在创作谈中所言：“尽力克服表现浅显的政治功利指向，使小说通过讲故事的方式透视人性本质，再现官场真实，力争使幕中人知所惧，幕外人知所防，让读者在阅文品艺中感悟人生真谛，察悉社会风云，有那么一点警醒、启迪和收获。”
小说主人公钟实的形象是丰满的，有个性。钟实形象的成功树立，得力于一系列生动事件，包括典型细节的支撑。他的良好特质，既得益于优秀传统文化的熏陶，又得益于党组织的长期培养教育，也得益于他本人的勤奋好学和思考、努力。他的无畏，既表现在不怕背后有人告他的刁状，不怕撞车，不怕绑杀，也表现在不畏权势上。他的风骨，表现在不为钱财所动，不为权色所惑。他的干练，表现在有经验，有智慧，有艺术。在调查线索时，严格保密，防止打草惊蛇。在条件具备时，又适当吐露，敲山震虎。在县委书记企图放掉“双规”对象封存案宗时，钟实提出是否要告诉一下市纪委书记和市委书记，使得县委书记都无言以对，无奈只好让钟实按原部署继续查处。钟实在市县党委机关工作多年，他知道县委书记是一个县党风兼政建设和反腐倡廉工作的第一责任人，在好似又回到战场，关乎战斗胜败的关键时刻，钟实和县委书记雷铁占的一段对话，精彩而又耐人寻味。这也是很有深度的细节。钟实的政策水平和谈话艺术，在与马函的对话中更是表现得精妙生动、淋漓尽致。
小说对人物的心理刻画、揭示和场景的叙述描写也是非常精准成功的。如，“双规”对象骆保有有比较风光的履历，确实能干，在工作时有“政绩”，做出过贡献，有耀眼的光环。但是，他人性贪婪，受贿甚多，屁股很不干净。他能量很大，有不一般的“人脉”，上有靠山，官场有人为他公然开脱、袒护，下有关系网，有人为他挺枪出马。所以，他在“双规”之时，依然嚣张、顽固。钟实敢于碰硬，为办成铁案，严明保密纪律，安排得力干将深入调查取证，通过打开骆保有家的保险柜，掌握了更为关键的确凿证据。此时，老奸巨猾的骆保有，再也无法抵赖、狡辩，防线彻底崩溃。他藏有巨额赃款的保险柜，居然要用语音密码才能打开，语音内容竟然是“执政为民，福禄寿禧”，这真是太有讽刺意味了。
钟实与骆保有的交锋，一波三折，峰回路转，有滋有味。这也是小说最精彩的部分之一。宝剑锋从磨砺出，通过一系列交锋，钟实的正气、锐气、才气得到了充分显现，人物形象熠熠生辉！对手的狡猾、老辣，反衬了钟实的胆识和智慧。正因为刻画对手没有简单地脸谱化，从而丰盈了钟实形象的立体风采。对复杂的人、纷繁的事，深入精细地披露，有力地展现了作品的内涵和深度。
小说围绕主人公钟实精心组织了连串的情节，波澜迭起。实际生活中，未必有如此多的情节集结在一个人身上。然而，小说中是完全可以的。这正是小说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原理。小说作者根据自己体验、积累，并综合其它见闻，进行糅合、集中，从而再造出既有共性又具个性的人物形象。而且，这人物形象还悄然地融进了作者的理念、是非观、好恶倾向以及其它思考的元素。所有情节，只要符合人物形象的思想、性格发展逻辑，符合生活逻辑，符合作者的艺术表现意图，都是可以被人物形象所吸附的。
综观细读，小说《钟实》法理、情理、艺理水乳交融，故事情节曲折生动，扣人心弦，富有哲理，令人警醒、深思。它既是反腐倡廉充满正能量的力作，又是充满思想艺术含量的精品佳作。作者生活阅历丰富，生活扎实，体验深切，而且勤于学习、思考和钻研，使得他一涉笔小说，便有了高于一般人的基点、认知和表达，实在难能可贵。
祝贺《钟实》成功出彩！期待读到赵俊杰先生新的精品力作！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作家、文艺评论家，湖北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江汉大学语言文化研究中心特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