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子龙的映月轩之行
作者简介:
付聪:女,80后,现居石家庄,当过多年新闻记者,现为某出版社编辑。
蒋子龙的映月轩之行
出访过十几个国家的大文豪蒋子龙先生,实在按捺不住对石家庄映月轩的好奇,冒着酷暑秘密来到石市,终于亲眼见到了映月轩。他说他必须到映月轩牌子底下照个相,然后他就可以到处炫耀说我来过全国的文化高地映月轩了。
对,您猜的没错,就是那位以《乔厂长上任记》等一系列作品反映历史进程,引领社会风潮,作品厚重到全中国没几个人能够比肩的大作家蒋子龙。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与映月轩主人、被朋友们戏称为江湖河北文坛艺坛总泰斗的潘海波谈笑风生、挥毫泼墨。
蒋子龙先生在映月轩
关于映月轩,蒋老师是通过潘海波的微信朋友圈知道的。他发现石家庄有一大批好玩的文化人,有名满天下的徐光耀、韩羽等老一辈作家、艺术家;有散漫随性、放浪不羁的诗人;有学术味儿十足、规规矩矩的大学教授;有喜欢写杂文而且文采了得的公务员;有艺术别具一格却没有任何头衔儿的自由艺术家;还有喜欢鼓捣文字的80后……他们每天都在变着法儿地玩儿,互晒作品、鉴赏品评、添油加醋、耍笑调侃,就在玩儿中干着正事儿。隔三差五他们就得见一见,想谁了就三五相邀,或品茶聊天,或开怀畅饮,或交流学习,过得好不自在。而这些人好像都与映月轩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你们这不就是现代版的兰亭雅集吗?”
蒋老师说他到过石家庄很多次,大多是参加会议或活动,并没有真正了解石家庄的文化圈子。“我是河北沧州人。对于河北我不敢说好也不敢说不好。但事实上对于河北的文化我是消极的。我印象中河北的文化界刻板、僵化、沉闷、没有生机,但是现在,居然有一个嫩芽拱了出来,这个嫩芽就是映月轩。我又看到了希望。”“北京没有这样的地儿,天津没有、上海没有,全国各地我到过的地方多了,都没有这种现象。”“大家表面看上去非常松散,没有固定的聚会的日子,但是内在联系却又十分紧密,因为这些人之间似乎经常会相互想念,这种想念不是对亲人、同事,而是对意趣相投的人。这太难得了。”
蒋子龙先生亲切接见映月轩好友、潘海波经常在微信朋友圈提到的著名业余文学家、杕亭亭长紫蔓子
蒋子龙先生把石家庄映月轩评价得太高大上了,令人兴奋得起鸡皮疙瘩。其实映月轩最初只是书法家潘海波的书斋,在他办公室里巴掌大的一个小角落,刘金凯先生题字,装裱好挂上就成了映月轩。毫不夸张,真的只有巴掌那么大。由于潘海波喜欢以书会友,常约三五好友来坐坐,也有人慕名而来。他介绍他给他认识,他又通过他认识他,渐渐地不但潘海波的朋友越来越多,这些文人之间也交叉往来,圈子越来越大。后来映月轩地址随着潘海波工作的变动而变动,如今已经是狡兔三窟。家里的书房映月轩,一个小区里他读书练字的地方映月轩,还有工作单位办公室墙上挂着的那块牌匾映月轩。映月轩至今没有形成文化沙龙,也不是什么社团,蒋子龙老师理解和总结得特别对,映月轩已不再是一个固定场所,而是石家庄文人雅集、相互唱和的一种文化现象。文人们带着惺惺相惜、相互牵挂的情感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映月轩。他们想谁了就相约到映月轩,喝茶、聊天、写字、画画、刻章,或者到某某某的家里,抑或是破老头的槐园,又或者是郭海博铁板浮雕艺术馆,这些人走到哪里,映月轩就在哪里,文人们在微信朋友圈里晒作品、相互品评、聊天调侃,那么微信就是映月轩。映月轩是一种文化情怀和生活情趣。而最初的发起人潘海波如今经常被别人发起,文人之间以映月轩为核心,已经形成了千丝万缕的生态关系。
看得出来,蒋子龙极喜欢映月轩,也喜欢跟映月轩有关系的人,比如韩羽老。他在映月轩翻看了《韩羽集》,一开口说话就经常引用《韩羽集》里的典故。“画家能写一手好文章的真不多,我知道的有黄永玉、吴冠中、陈丹青,还有韩羽老。徐悲鸿都不行,齐白石的诗是真的好,但是他很少写文。韩羽老的文字太厉害了,幽默、精到,特别放松。”蒋子龙说看了《韩羽集》,对他的写作会有很大影响。“我写东西太规矩了,太一板一眼,写得太苦了,我应该学习羽老,放松。这次来石家庄看了《韩羽集》,我家里写了一半儿的长篇就算完成了。(我理解蒋老师的意思是找到感觉了写作就顺畅了,很快便能完成了。)”
“这可是老宝贝啊!”
韩羽老和夫人得知蒋子龙登门拜访非常高兴,韩老夫人先开门,羽老因为点了眼药水养眼,听到敲门赶紧穿衣服,蒋子龙后来幽默地说,因为角度问题能看到卧室,羽老的那些零碎儿其实他都看见了。羽老出来一看,潘海波带来一个一瘸一拐的人(蒋子龙先生前两天不小心拉伤了肌肉。),心里纳闷,没听说蒋子龙腿有问题啊,低着头愣了片刻。后来看到大家伙儿说话的架势,心想敢情这个人真是蒋子龙啊。两人落座,互相深情对视,仿佛一对失散多年的故人。“腿怎么了?”“没大事,就是肌肉拉伤。您老身体看着硬朗。”“我还行,没什么毛病。你今年高寿?”“79,在您面前不敢称高。……画家是不是都长寿?看您快90了身体这么好……”“除了死了的可不都长寿呗?”“方成还健在吗?”“没了,去年没的。”“您书里那个二狗,就是您那个发小,走得有点早了,才六十多岁。”“在农村活个六七十岁就是正常岁数,毕竟条件差,城市里倒是条件好一些,所以我们还死皮赖脸地活着。”几句家常之后,韩羽老就给蒋子龙老师讲起他买书的趣事……俩人越谈越高兴,蒋子龙实在好奇羽老充满智慧的罗汉一样的大脑门,便摸了一下。请不要害怕,这一摸没有丝毫的造次和亵渎,摸与被摸都是在非常自然的状态下进行的,里面包含着爱戴、敬仰,还有因感受到被爱戴敬仰而产生的愉悦等情感,对两人来说都将是终生难忘的瞬间。
蒋子龙坐在羽老的摇椅上摇一摇,并要求进到他的书房,在他的书案前坐一坐,说要沾一沾仙气儿,沾一沾文气儿。
蒋子龙先生要坐在韩羽先生的书案前体验一下,“沾沾仙气儿”
这天中午,羽老破费了,打开了一瓶茅台。韩夫人说这茅台肯定是真的,因为是从酒厂直接买的。羽老说都得喝完,不喝完不让走。筷子没动,就打开话匣子了。俩人从徐悲鸿谈到齐白石,从画画谈到写作,从吴桥杂技谈到山东木偶戏。越谈越嗨,顾不上什么文雅,牙齿上带着韭菜叶子开怀大笑,兴奋之时拍大腿唾沫横飞。
隔天,伴着洋洋洒洒的雨丝,潘海波一行陪蒋老师到了破老头的西山槐园。得知这位身材魁梧、走路有点跛的老先生居然是大文豪蒋子龙时,破老头激动坏了。“这么大的作家上俺这儿来,俺真是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好,俺这真是满洞生辉啊!”蒋子龙开怀大笑,“你这真是了不得,这不是神仙过的日子嘛。”他像一个记者充满好奇地对槐园的来龙去脉刨根问底,虽然腿部肌肉拉伤行动不便,但拄着拐棍也要爬坡上阶。
蒋子龙先生与映月轩部分好友在西山槐园窑洞畅聊
午饭桌上,在座的有若干人,其乐融融。但是最吸引蒋子龙的显然是诗人杨松霖。杨松霖才华横溢,他的诗歌曾经迷倒了无数人,是八九十年代文艺女青年心目中的男神。他喜欢研究物理,并把物理思考融入诗歌,使之更富哲思。他的绘画被称为诗人里最好的。从做《诗神》编辑到当《诗选刊》副主编,挖掘、帮助、扶植、结交了大批的诗人、作家、学者。他随性散漫,一身酒气,两袖清风,之前两段婚姻作鸟兽散(他自己如是说),谈起来没有经验,全是教训,更加强了他的沧桑忧郁、放浪不羁和对人生满不在乎的气质。总之,杨松霖是个一看就跟别人不一样的有着独特魅力的人。他此前在一次会议上见过蒋子龙先生一次,对蒋子龙的印象只说了一个字:牛。这个牛字一方面可以理解为蒋子龙先生的创作成就和文学地位就是牛。也可以理解为他给人的感觉比较有距离感。而这次与蒋子龙近距离接触,俩人已经变成了勾肩搭背的关系。当杨松霖用他那低沉的嗓音和诗歌断句一般的节奏发表谈话时,蒋子龙一直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似乎他的眼睛只能看见他。杨松霖像喝多了一样,表情投入地吼了一曲伤感摇滚《代价》,并大谈他的理论,唱歌要追求一种感觉,叫云遮月(意思大概是不要明朗的月亮的感觉,要朦胧沙哑,深沉隽永地传递情愫。)。受到杨松霖的感染,蒋老师也要来一曲,这令现场所有人感到意外。“今天非常想唱一首,唱什么不知道,但是一定要表达我的理论,就是唱歌不能够'干’。我的嗓子肯定不行,我这——云遮月。”蒋老师一曲多情的云南山歌《小河淌水》唱开了所有人的心扉。杨松霖和蒋子龙一起投入地打着节奏,陶醉其中,除了歌声,那画面感也令人非常过瘾。
蒋子龙先生初尝诗人杨松霖的最爱——60度的“草原白”
对于潘海波,蒋子龙当然是喜欢的。不但喜欢,他认为他们之间是性情想通的。他在映月轩看潘海波的存书。潘海波看书有个习惯就是做批注,发感慨谈看法。蒋子龙说,从这些批注可以看出,他们的观点和情感是一致的或者趋同的。他称潘海波在某小区读书练字的那个映月轩,是石家庄第一文化垃圾场,因为那里堆积着潘海波大批写废的书法作品。沙发上有,几案上有,地上也有。蒋子龙说他翻看这些作品觉得非常有趣,有的几个大字只有一个字不太好,还有的就只有一个笔画不太好,他能从中看出书法家当天的情绪是滋润还是苦闷。他说他还能从这些字中看出海波是一个正气凛然,感性而又坚定执着,内心非常强大的人。
看看蒋子龙喜欢的都是什么人,或者说什么人能挑起他兴奋的神经?韩羽、潘海波、杨松霖…..这些人无不闪耀着个性魅力的光芒。所以蒋子龙一定是一个浪漫感性的人。
蒋子龙还一定是个坚强乐观的人,他腿部肌肉拉伤走路一瘸一拐,却丝毫没有烦恼之态。他说自己人虽然老了但是心还不老,身体跟不上心,动作太猛,就经常出事儿,现在腿部的疼痛让他不得不慢下来,这是一种成全。
本文作者与蒋子龙先生在槐园合影留念
蒋子龙率真直爽,外加幽默风趣,还非常善解人意,跟他相处随意舒服。我们不得不纳闷,许多媒介对他的评价都是严肃、拒人以千里之外,还给他个绰号叫“凶神一号”,这是什么原因?蒋子龙说自己脾气确实火爆,遇见看不惯的事有时还想打人,但是又不能打,于是只好用眼睛杀人,所以给人留下了不好相处的印象。就在前一阵子他还差点打了一个人。那是在游泳馆的澡堂里。一个小子又开着花洒去厕所,一点都不心疼水,这已经是第三次了。那小子看到蒋老师给他把花洒关了,便说他多管闲事。给他讲道理,他还说少来这一套,少上政治课。“我火噌一下就冒出来了,上去就要揍他。要不是一大堆人拦着,我非给他一拳。”有人说:“蒋老师您这么大年纪,怎么打得过他,别让他伤着你。”“打不过也得打。”这就是蒋子龙另一个特点,浑身充满正气和血性。他的语调和他的气质与他的作品风格一样——雄放刚健。
蒋子龙先生现在定居天津,生活很放松。他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附近的游泳馆游泳,9点之前赶回来,吃早饭。然后坐在电脑前写文章。他有一个刚刚写了4万字的长篇,带有自传性质,讲述他曾祖父曾祖母那一代一直到现在的故事。另外他也随时写一些杂文散文,“总有一些事情触动我,这些是社会现象给我的感受,让我不得不发,这总是打断我写长篇。我的创作一定要反映社会现实,否则就没有意义。”“在这浮躁的社会,我们身边每天都在发生事故,而就在这些事故里蕴藏着不为人知的打动人心的故事,这些故事往往被人们忽略。”他说将来要把这些杂文作为文集出版,文集就叫《事故与故事》。
蒋子龙先生的石家庄映月轩之行结束了。他带走了映月轩的祝福和不舍。可爱的蒋子龙先生,祝您的新作早日面世,祝您好人一生平安,愿您再来看望映月轩。相信,有了蒋子龙先生的期待,映月轩一定会更好,而且只能更好。
由央视纪录片导演郭西昌(子星)创办
独一无二的家乡,独一无二的爹娘,把你们的思念告诉我,把我们的情感献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