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洪池上春与冬 | 作者: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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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洪池上春与冬
——推车即走,也许是我在这喧嚣中能给自己的唯一慰籍。

我要去水洪池,看看这个据说是济源海拔最高的小村庄。
骑车两小时,沿途皆山,入目苍翠浓密,绵延不绝;或有风卷过,树翻林动,如浪起如涛生,波澜狂涌,接连不息,其声吼吼其势烈烈,观之心惊肉跳,闻之热血沸腾;偶尔风住,漫山肃穆。
山高弯急路陡,环山路盘过不知几十道弯,终于抵达水洪池。
平整的水泥路循着“村村通公路”的惠民政策一直延伸到这里。
村落不大,房子却别致——整屋不见水泥石灰,一律用山上的条石,硬生生一块块垒起两层楼,楼梯栏杆走廊立柱全用实木制作;一层正屋为客厅,偏房做厨房、放杂物、粮食,二层卧室。还有讲究的人家在房子外面抹上一层黄泥,如此一来,风雨被隔在屋外,屋里就有了安定的温暖。
村人大部分都已迁走,只留下空屋断墙顽强独立,默然不语。
绕村一圈,静寂无声,天空偶有小鸟飞过,才在几乎静止不动的空气中划出一道细长的缝隙,旋即却又合拢。
桃花寂寞地开,在屋旁轻飘飘地斜过,仿佛也有些厌倦这过于寡淡的春天;旁边菜地的那株梨花傲然挺立着,旁若无人气定神闲,只淡淡开了几朵,不拥挤不谄媚不热情:你喜欢,我是这样,你不喜欢,老子仍然这样。
河边空地上已建起度假村,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夏天避暑,想来定然不错。
老百姓往山外走,城里人往山中行,各人有各人的盘算。
若总用自己的想法揣测别人,那人人估计是傻子。
村中一屋旁坐一位老大爷,干瘦黝黑,弯腰拄杖,招手让我们去他家。路上聊了几句,得知老人已经92岁,精神矍铄唯两耳稍失聪。
进院,老人指着门口挂着的简介牌让我们看,原来他家是抗日民主政府办公旧址,老人也曾是一位抗日积极分子。看我给他拍照,老人立刻竭力挺直身体,扬手做出“你好”状,配合极其熟练,应该照过不下几百次,年老而稚萌,让人莞尔。
岁月长河呼啸而过,花开花落物是人非,带走的是身影,留下的是精神;对于普通人来说,活着,才是我们留在这人世间的唯一存证。
辞别老人,继续北行。
虽是正午,阳光灿烂,却感觉不到燥热,越往北温度应该是越低,但对于常人来说,这细微的温差是察觉不出的,只有山上的树和花才能感知——这里的桃花连翘正开得热闹。树木虽绿,却多了些娇嫩的浅翠,夹杂在灰色的山石间,年轻妩媚,让人不由得软了脾性,心生爱怜。
穿过一个隧道,路旁绝壁下陡现别样之峰——为柱,为扇,为台,为龛,更有峰顶大石垒叠状若欲坠,姿态各异,不可名状。然尽皆遗世独立,昂首向天,奇秀险峻,莫可攀援。
山高路长,蜿蜒绵亘渐至山顶,多有隧道穿山过,长短不一,皆阴凉,第二处隧道边有一小道,窄窄绕过山丘,就不知了踪迹。看路面平坦无痕,似无人常走,逐级而上十几步,赫然惊绝——有半个石拱门现入眼帘。电光火石间,心已明了:心心念念已久只在图片里看过的“仙人桥”啊!竟不知在此遇见!
调整呼吸,屏息静气小心翼翼挪动脚步来到大石边,探头偷望,大骇之余又不由慨叹自然造化之功,鬼斧神工之妙,岂是人力微弱可比?
所谓仙人桥,原来是三山耸峙,山底互不相连,快至山顶处却又两两相携,一山孤独,形成中空的悬崖,只是其下幽暗,杂草散乱,小树丛生,不知深远。山体像被斧斫般决绝,意颇悲壮然倔强长立。四立无可依,畏其深,不敢近;离渊一米多有棵栎树,骑在树干上方敢再次探头,犹觉两股战战,双脚软软,心要跳出腔子,总觉渊下似有怨妇眼,索离而有恨,让人望而生怖。
正是中午时分,阳光明暖,无风无云,蜂蝇不动,峰顶有树枝藤蔓泼天垂下,柔曼参差,默然寂寂,仿佛时光已静止。
呆几分钟,愈发恐惧,唯恐一不小心失足跌落,尸骨无存。急唤爱人离开。
走到路边,却又难舍难离,犹豫再三,总想回头再探,终究惧怕压过不舍,决然离开-----喜欢,是人之本性,如受其魅惑屡不能绝,必会受其所害——我妈在世时时常以此话告诫。

初冬的阳光带着慵懒的味道,连风都不肯出来招摇。摇下车窗也看不见猎猎风起、叶啸涛涌的景象,心情便在这寂静中被一个个急弯转得碎成了七八十片……
村里那爱拍照的老爷子已经搬到山下,他的房屋正在维修。黄泥抹平了外墙,屋内的墙面刮平后又做了旧,再用白灰滚一遍,整体透出一种岁月的沧桑。
院内陆面已经铺好,墙外的厕所也已扒掉,春天里开的鲜艳的那株桃树也被砍掉。
唯一没变的只有划不开的死寂。
村外树林泛着昏黄,其间暗绿夹杂;日隐雾起,山林中便多了一层灰白。
大路边高高的白杨树上蹲着几只乌鸦,这乌鸦跟故乡的乌鸦不一样,个头大,叫声更嘶哑,同行的人捡起石头砸它,喝斥它:“去!”它飞起时蹬动了树枝,几片黄叶簌簌落下,旋转的身躯带着冬天来临前的萧杀。
顺着山沟往下走,核桃树的叶子早已落光,裸露着深灰色的枝枝叉叉。树下拾起几个核桃,坐在路旁的井边用石头砸开。
水井边那片菜地里白菜和萝卜长势喜人,旺盛蓬勃。
菜地旁一株白菊花开得正好,在正午阳光的抚慰里,它少了怯生生的娇柔,一如不羁的少年,骄傲且精神。
许多年前,这井边应该也坐过一个女人,不过她一定不像我这般惫懒,这般嘴馋,只顾吃核桃。
山间路处处通达,一移步一拐弯就是另一番风景,这片林中的树木早已凋零纷飞,不尽萧索;只在朝阳的那边尚有树树嫣红,远看竟似春天的桃花,灼灼且烂漫,疏落仍醒目。
来到近前,依旧辨不出是何品种,唯见满树红豆挤挤挨挨,勃发昂扬,摄人心魄,犹如秋天遗落的那醇美浓厚的一笔色彩,让人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啸,林间响起簌簌之声,是啸声震落了树上仅存的几片黄叶。
山间野柿已变成黑紫色,贴着树枝一串串展示着它的倔强,虽然它只跟拇指般大小。
路旁的田埂上有零星的山茱萸树,树叶早已落光,满树的茱萸果艳红似朱砂,一粒一粒慰暖了落寞的眼。
山茱萸树下的老人穿着绿胶鞋,红棉袄,系着打了补丁的围裙,嘴里缺了几颗牙齿;可是满面笑容,向我伸来的双手有刀刻般裂口,嵌着黑黑的茱萸汁;她和我的父辈一样勤劳朴实却永远没有享受过这所谓的美好生活。她让我们去她家看看——山顶唯一的那户人家。
路上,一只怀孕的羊羊鼓着肚子回家,不急不慢的脚步透着一种傲然的气度,即使有人对它拍照,它也是连眼皮都不肯斜一下。
门外大堆的劈柴已备好,院子干净整洁。除过啾啾鸟鸣,最近的邻居也在几里外。
闲聊。
她说自己快八十了;附近的人都下沟底摘山茱萸了:“一斤涨到一块五六了。”她又说:“人都走了,老人也呒几个了,说话都呒人,自己闲……这才出来摘几个山茱萸。”
那个词是本地土语,有趣至极,我念念叨叨了半路,临到家时想起早上晒的萝卜干还没收,一着急,忘了……
依山而下,峰回处又见一农家院落。旁有大树劲耸,枝叶青青繁茂,精神抖擞。沿小溪迂回绕过门前鲜红热闹的山茱萸林,才发现它也是一处空屋,无人居住已久,只有屋后用片石叠起的厕所、猪羊圈、牛棚和保存完整的大石磨以及丢弃在沟底的碾盘显示了这曾经是户齐整殷实的人家。
搬迁和新农村建设不能说不好,但终究是切断了怀旧的人跟家乡的连接;那房前屋后的一树树山茱萸自顾自地生生发发自生自灭,却再也等不来它的主人。
山间路顺,不觉中已顺坡道滑到山谷底。
也是唯一一家,只男主人在此留守,三层石头楼房,底层喂羊。羊羊们不怕人,伸长嘴咬我手指头;旁边一只肥大的老母鸡歪头审视一番,慢慢踱步屋后;一只狸猫站在窗台上哇呜直叫,想让我去摸它头。
我问那主人咋不喂条狗看门?羊这两年可贵了。
他笑答:“没事,现在治安不错,沿路都有摄像头。”
稍顷,我们告辞,他赶羊上山,彼此渐行渐远,最后只听他洪亮的声音远远融进了山林。

作者简历:李君,河南济源人,家庭主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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