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娘学驾照
过年回家前我给我妹打电话:“丁晴,你劝劝咱妈学个驾照,她还很年轻,学个驾照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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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妹也觉得是这么个理。住在城市里不会开车跟瘸了条腿没啥两样。不过,她很了解老娘的脾气,简而言之就是刁蛮任性公主气。我妈不愿意干的事,你要是说她几句,她立马生气摔盘子不吃饭,要么就是一顿火大,把我们劈头盖脸骂一顿。我妹想了想,很为难:“我试试,她要是不学我也没办法。”
我说:“好的,就这么爽快地决定了。你先打头阵,我回家了再给她说说。”
结果呢,我妹只是随口提了一句,我妈瞬间着魔了,一有空就对着驾考宝典做题。之前天一黑就睡觉(怕浪费电),叫她看会电视晚点睡简直跟要了她命一样,现在大冬天的她一个人端坐在老板椅上刷题,熬夜到十点半。农村没有暖气,冻脚冻手哪里都冻。
我远在新疆,一年到头难得回来几天,我妈给我做了好大一锅骨头:“啃吧!” 我实在太馋了,干脆直接下手撕,肉骨头煮得很烂,一看就知道煮了很久很久。我妈看我狼吞虎咽过后开始抹嘴,就跟我说话:“你对象的事怎么样了?我让人给你介绍介绍?”
我早把台词准备好:“快了,三五年内肯定搞定。”
我妈一听气不打一出来:“还三年五年,你也不照照镜子,自己多大了!都有人当着你爹的面说,上大学有什么用,不照样打光棍!”
我听完无话可说,肉骨头越嚼越觉得没意思,不吃了。等我放下骨头抬头看她,我妈正全神贯注盯着手机屏幕做题,还自言自语:“我今天做了两百道题,错了八十多道,我能考过不?”
丁晴相信有志者事竟成:“有你这股劲头,一定考得过。” 我也觉得她考得过。长这么大,我第一次见她对除了我跟我妹之外的别的事物如此上心,上心到我回家了她都不那么在意。
丁晴还说:“咱妈可爱学习了。有一回走路看见一个字不认识,就问我,一个石头的石加两个土念啥,咱爹听见了,说念gui,咱妈一想就是gui,化肥袋子上好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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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外常讲工作效率,工作跟生活要分开。我妈越来越分得开了。她刚刚还在跟邻居闲聊,说谁谁有孩子了,谁谁在哪里赚大钱了。然而,邻居刚走没两分钟,我妈又对着手机屏幕做题了:“来,你看这道题选哪一个,我感觉最后一个不对。”
我搭眼一看:“看箭头,左右绕行。”
她连忙点头:“对对对,就是,嘿嘿!”
我本想跟她聊会天,怎奈要说的话说慢了,她又打开下一道题:“这个是人行道,鸣喇叭,我知道。”
好吧,您老人家继续。
有时候我在想,果真那个时代允许好好念书的话,我妈一定是不折不扣的学霸。丁晴发了好几回感慨:“以前没发现咱妈恁爱学习。”
我有自己的小想法。我妈天天吵着闹着要帮我带孩子,倘若她学会开车的话,倒可以帮不少忙。她自己有用,可以自己出门,可以自己做很多事,在城市里也就待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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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没怎么变。较真起来,我爹算得上老三届呢,到底是读过书的人,他清清楚楚地记得我在我们家杏树底下埋了一尊仕女像,我给他说是杨玉环,他就真真切切地记住了。每次他从外地打工回家,都会念叨着:“威力的杨玉环埋在杏树下呢。” 陆陆续续过了好几年,有一回他为了确认杨玉环还在树下,愣是抡起铁锹一点点铲土,温柔得跟削黄瓜皮似的。等杨玉环露出来了,他才心满意足地把土填回去。
有时候我从新疆往家里打电话,免不了要跟我爹说两句话,我爹莫名紧张到不知所措,张嘴就是:“你吃好点。” 然后就是,“你的杨玉环我看过,好好的,还在杏树下边。”
我妈很生气:“好不容易说两句话,说啥杨玉环!”
这个春节我刚踏进家门,我爹就忧心忡忡地跟我说:“威力,你的杨玉环没有了~~~”
我妈免不了嘟囔几句:“天天你的杨玉环,有啥用!”
“不是埋在杏树底下吗?再找找。”
“我找过好几遍。前几天有人过来修厕所,埋水泥筒子,挖过那个地方。。。”
不用说,十有八九是工人师傅以为从地底下挖出了宝贝,价值连城,悄悄给拿走了。我心里感到很可惜。这可是我最喜欢的收藏,最念念不忘的藏品,想到这尊仕女像,就会想到盛唐胸怀,以及我在西安洛阳待过的那些日子——贫穷而又敏感。仕女像差不多有小腿那么高,重得很,我一路火车,小心翼翼带回家,可谓历尽辛苦。
不行,得找回来:“那个杨玉环是我在龙门石窟买的,花了两百多块钱呢。”
我妈一听那么多钱,也顾不得刷题了:“干活的就那两个人,都是咱庄上的,明儿我去问问!”
我赶紧制止她。还是算了,不然东西要不回来大过年的还伤了邻里和气,多不好。“那个东西是古代陪葬用的,埋在墓里头。”
我妈一听死人用的,太晦气,还是算了:“那谁爱要谁要。”
我爹还说,杏树上结的杏酸得倒牙,没人吃,修厕所碍事,砍掉了。
砍就砍了,杨玉环不见,杏树留不留没那么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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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一过,一家人各奔东西,我来新疆,爹妈去了南通。前两天打电话:“忙不?”
“不忙。明天后天放假。我跟你爹打算出去找找零活干。找到就干,找不到就当出去溜溜了。”
这下我就放心了:“去吧。”眼下乌鲁木齐的春天已经到来,鲜花盛开,小草吐绿,估计南通已经郁郁葱葱,绿意盎然了。
©丁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