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 （长篇连载）一卷 看坡 5

仿佛是逐渐繁密的星星，点燃了玉米地里蟋蟀的交响，夜色越浓，虫声就越密越清脆，此起彼伏，远远近近的，很有层次感。这个时候，肖明岭的心最为紧张，他要瞪起眼来巡视玉米地和枣树林子。瞎喊几声也很管用，贼听见了会以为被发现了，兔子一样地逃走。会看坡的，让贼摸不到虚实，贼在暗处，看坡人千万不能在地里瞎转悠，那样正好暴露了你的行踪。

一切平静，肖明岭蹲在瞭望架上，明明灭灭地抽着烟。他常听金贵石讲，张稷若懂得礼法，旁通奇门遁甲，善风角，在院子里摆上几块砖就能抓到夜贼。据说他是脱壳走的，他的邻居在历山道上遇到了他，回来才知道他已经死去一天了。去世后，家乡有一年闹旱灾，他还托一个仙人给故乡捎来了一只玛瑙杯，杯子里小米倒到地上成了米山，救济了当地千家万户。

脱壳、 砖头、玛瑙杯，真是神了啊！肖明岭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玉米地里一阵唰唰声响，嘟嘟冲着声音方向狂吠几声，动静消失了。“也许是一只兔子吧，若是白天，嘟嘟会追过去的”。他听得出小风穿过枣树林的声响，那是悉悉索索的声音，因为枣树叶小而密的缘故，小风经过玉米地则是哗啦哗啦的声响，那是因为玉米叶子又宽又长，又渐渐干枯的缘故。这个季节，小南风由远而近的来，逐渐变大，穿过玉米地，嘟嘟就冲着风儿汪汪地叫一阵子。已经半夜了，最好那响声是风，或是兔子，或是人，若都不是，那就太可怕了，他不敢再想象了。何况枣林西北角有那一块不吉利的荒场地。嘟嘟有时似乎诚心吓唬主人，它偏偏冲着那个方向汪汪几声，那里是肖承朝被枪决的地方，那里还埋着他儿子肖继行的残肢。土坟边上有三两个棵柏树，乌鸦站在枝上叫，晨昏飞进飞出。一条似有似无的小路穿过草洼地，草深及腰，常有碗口粗的蛇身花纹出没草丛间。没人敢到这里割草去喂自家的羊儿，也没人敢折柏树枝填自家的灶门。羊吃了这草会病死，人烧了这柴会发疯。

终于又是一个宁静的晨曦，肖明岭浴着朝霞起身，远远看到肖来顺往这里赶来，他领着社员上坡，顺便偏道来告诉肖明岭，熏枣厂开业时，想组织一下秧歌队助阵，他让肖明岭找找秧歌道具，利用晚上时间组织一伙人练习一下，到时候公社书记要参加，金角旺他们陪着书记看秧歌，给熏枣厂剪裁。

肖承建来替爹爹家去吃早饭。他回到家里，心中自是心花怒放，他长舒一口气，大声喊着田红柳：“做饭吃的，终于出头了，哈哈”田红柳用下厨的蓝灰色围裙，快速地钻出腾腾烟雾的火屋，睁着红红的眼睛，疑惑地打量肖明岭：“啥事啊？这么高兴。”“熏枣厂要开业，队长让恢复秧歌队助助兴呢。公社书记也看秧歌剪裁，哈哈哈，出头了，哈哈……出头了！”

早饭后，他立即把南敞篷的里间藏着的宝贝找出来，念念有词地把囚禁十年的财神爷揭下来，抖一抖纸上的封尘，露出神像的红袍金冠红缨手持玉如意的面色红润的财神爷爷，虽历尽沧桑，神像依然保持着青髯粉面的微笑，面目慈祥可爱。他让财神乔迁到正北屋里间的东墙上，然后把藏匿着的一面大鼓和大小两副高跷等东西，从阴暗潮湿的私密空间搬到院子的阳光下，高跷木质因为返潮长了一些青霉，大鼓的皮也松弛灰暗了许多，边上的铆钉锈迹斑斑。他用鼓槌敲一下，咚咚咚的，仍然振奋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