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王子:我的故乡叫苏台 | 就读这篇

我的故乡叫苏台
西夏王子
苏台,也叫苏家台子,生我养我的地方,过去的家乡,现在的故乡。每次提及,都是遥望。一棵长大的小草,离不开故乡的土壤,一个奔跑的石头内心充满忧伤。
没有萤火虫的夏夜,如此寂寞。一道闪电,一声惊,让怀念的时节,如此恐慌。一不小心,飞向故乡的情节在雨夜遭遇不测,贴着一条泥泞的路,叩拜回乡。踏上109国道,过黄河,穿越六盘山隧洞。在一个叫隆德的驿站,吃一碗炒寸节,喝两碗面汤。在一个叫山河镇的桥头上,等一辆蹦蹦车路过。翻过大慢坡梁,就来到一个叫崇安的地方。青春期的彷徨还在中学后面的堡子山上流浪,与晨读的那片小树林久久相望,找遍整片树林,还是没有发现刻在树杆上的名字——那个叫迎春的女孩,你还好么?急忙爬过两个不高的沙坡,就来到了马鹿沟坡,坐在当年坐过的山峁上,和几个要返校的学生娃娃,吃几口馍馍。放眼望一望沟底,盘旋的小路还是那么曲折,弯弯绕绕,绕绕弯弯,像父辈的人生,也是我的人生。下的山来,爬到在马鹿沟的水泉旁,喝两气凉水,归途的疲惫,瞬间抖擞。经过麻地湾,蹲在砂石咀上,像骑在了故乡的肩膀上,把苏台用目光拉进眼眶,堵上快要流出的泪花,大喊一声,苏台,母亲,我回来了……
其实,一切都是幻想,一个石头在远离故乡的地方,用想象描摹,努力把他乡画作故乡。
苏台,外于六盘山主峰米缸山南麓,相距十五华里。她像个涉世不深的女子,也像个历经沧桑的老妪,更像一位慈祥、包容的母亲。她有时沉默冷静,似三九天的冰,给我刺骨的冷,她有时喧哗热情,似六月的酷暑,一旦躺在温热的怀,再也不想起来,也会忘了生活的艰辛和磨难。
苏台,没有台,但有一户姓苏的人家,却住在距离苏台五里路的山沟里——有福沟,或许它有更接地气的名字,但没有官方记录,我在这里以谐音代之,既象征祖先的期盼,也代表我对一个山沟的美好祝愿。
苏台,是一条深沟,但远比沟要宽阔,更像个峡谷,圈住了谷里的相亲,屯住了村里的吉祥如意。
苏台,是山和水的组合、是大石头和小石子的组合、是蒿子和苋麻的组合、是臭蓬和冰草的组合、是多数白杨和少数柳树的组合、是野白杨和桦树的组合、是柴胡和黄芩的组合、是山丹丹花和姊妹花的组合、是沟与沟的组合、是梁与梁的组合、是峁与峁的组合、是一队二队三对的组合、是人和人的组合、是情和情的组合……总之,苏台不是单一的,也不是单一的存在。她像高等数学般高深莫测,她像函数的弧线一样曲折优美,她像幼儿园的儿歌那样朗朗上口,只要唱过,便没齿难忘,她像最复杂的方程式,任每个人绞尽脑汁,算出来的答案都不是唯一,而一次和一次的答案又各不相同。苏台,是无解的,苏台是祖冲之的圆周率,让每一个称自己为我是苏台人的人而自豪。
当我混迹于人海,偶尔遇见一个老乡,他说我还操着一口苏台口音,一点也没变的时候,我仿佛回到了苏台,回到河畔,听见了故乡的流水声,我想抱住上河湾的水嚎啕大哭,也想让下河湾抱着我,扎个猛子,冲走我沉淀在眼角的盐分。
苏台的河,和我的血管一样多。从东到西,每一条都给村庄输送养分,当有人骂我神经病的时候,一定是有条河离我远去了。当我在拼搏的路上感到口舌生烟,并发现嘴唇有皲裂,一定是给我生命的那条河断流了,为了活着,我不得不加快脚步,去寻找活下去的希望。
苏台的石头,比我的骨骼坚硬。我从未看见一个石头,为了活着而卑躬屈膝,倒是我,不止一次举起双手,向生活妥协。我很想挺起脊梁,像苏台的中梁、观山洼、南山那样永远挺拔伟岸,可穿越六盘山的季风一次一次让我泪流满面。
细沟、头牛沟、电子荷沟、都是会流泪的沟,泪水在苏台的最西头汇合,没有停留,欢腾着西去。西去的泪水,像无忧无虑的孩子,因为他们还没有体会到成熟的滋味,千里迢迢去投奔远方,当醒悟过来呼唤妈妈的时候,却再也回不了头,也无法回头,才发现相隔千山万水。伤心去吧,为了那些不被珍惜的拥有。
一生吃不厌的洋芋片片(土豆面),终身怀念馓饭和搅团。母亲亲手炒的土豆丝清脆香甜。想起一碗莜面蛋蛋,不禁让人垂涎。吃一回塞牙的手抓羊肉,还不如一锅煮洋芋来的粗暴简单,吸溜吸溜几个深窝洋芋,就一盘子咸菜,额头渗出的汗珠就是苏台对家的馈赠。吆喝住耕地的一对犍牛,鞭把子插进冒着香气的黑土地,脱下黑土填满鞋窠的布鞋,盘腿坐在地埂上,就地折两根蒿棍子当作筷子,端起一瓦罐姐姐送来的早饭,或洋芋菜或莜面糊糊或绺绺子,外加两个馒头或花卷,咕噜咕噜就是一肚子。毕了,一口气饮尽一玻璃缸子酽茶,打一声响亮的饱嗝,呵一声——吁吁——走——喽,悠长而饱满。
一早上,犁三亩地,是我人生中最辉煌的事迹。
偶尔给幼小的女儿讲起,想当年…她扑闪一双大眼睛好奇地问,爸爸,地好犁吗?
水荷叶沟里的野荷花,是最圣洁的莲花。一群奔腾的骏马,也会绕道而行,咩咩叫的羊群,只能仰望着一朵花,摇头伸舌头,以表遗憾。
吆一群哞哞叫的黄牛进山。肩上挎个蛇皮袋子,去和一株又一株柴药私会。在某个高山顶对着山下的妹子吼一板秦腔,拄着相濡以沫的撅头漫一曲花儿。
河东城困住了宋王太祖
把一个真天子昼夜巡营
黄金铠日每里把王裹定
可怜把黄膘马未解过鞍笼
王登基二十载干戈未定
乱五代尽都是各霸称雄
赵玄郎忍不住百姓叫痛
手提上攀龙棍东打西征
东西杀南北战三方平定
偏偏的又反了河东白龙
五王八侯都丧命
朝廊里无有一人来领兵
欧阳芳挂帅王把人错用
呼延寿亭为先行
兵行在河东营扎定
白龙贼领兵来偷营
王勇猛的先行真中用
一根枪杀退白龙贼子百万兵
在黄罗宝帐把功庆
耳听外边有喊声
他言说先行要反宋
欧阳芳斩坏王的御先行
王站立在营门珠泪倾
猛想起当年投山东
鹞子头吓死郭威命
十万里江山归柴荣
天不幸我大哥把命送
宗训年幼登龙庭
北汉王三载不朝贡
督检点领兵前去征
行走在陈桥兵变动
黄袍加身扶孤茕
高怀德苗训密言奉
改周为宋进汴京
进京来百姓歌声诵
督检点果算一盘龙
大宋的江山刚一统
王不该贪恋桃花宫
吃酒醉斩坏三弟郑恩丧了命
恼怒了弟妹女英雄
左思右想无计用
斩黄袍了却事一宗
那当日朝廊王坐定
南唐李景反边庭
孤茕二次大兵动
横渡长江往南行
南唐的兵乱未平定
贼余洪把王围困寿州城
陶三春挂帅来接应
刘金定救驾杀四城
直杀得余洪逃了命
李景纳降才受封
下南唐挣死刘金定
脱甲风又死小高琼
下河东先行丧了命
转来了呼延兰玉女英雄
一马将王忙挡定
口口声声要长兄
王把真情对她奉
女将执意她不听
攀龙棍一时失轻重
可怜又折将一名
呼家兄妹都丧命
何人保王回汴京
催黄膘来阵头等
王看他何人统大兵
…
走哩走哩着
越呦的远哈了
眼泪的花儿飘满了
哎嘿呦的呦
眼泪的花儿把心淹了
走哩走哩着
越呦的远哈了
褡裢里的锅盔轻哈了
哎嘿呦的呦
心上的惆怅就重哈了
黄草沟死去的竹林里,荒芜了父亲的脚印。腐朽的树根下,生长着父辈葳蕤的历史。桦树身上镰刀砍伤的痕迹,还残留着父辈们面对生活的坚韧。无数粗壮的藤条上,结满辛酸的日子。山林里阵阵松涛声,像山风在哭泣。
背后洼上的桃花,是春天最早派进大山的信使。粉红的何止回忆,还有那芬芳的花香,迷住了童年的蝴蝶。毛茸茸的野山桃,是童年品尝过唯一的酸涩。当年的涩,恰恰是现在的甜,俏皮又欢乐。没有回忆的人生多么寂寥,没有苦涩的童年,也是人生的一大缺憾。
春天的山野里,挖一笼子马叶子菜,给平淡的餐桌增添一抹绿色,爷爷奶奶浑浊的目光,顿时活泛了起来,像清澈的河水,看得见摇尾巴的蝌蚪。
刺椿头、十根菜、蕨菜相继长满荒野,有滋有味的日子,重新鲜活。叮叮当当的牛铃铛、骡马奔跑时扬起的黄尘、鸡鸣狗吠、炊烟袅袅,构成了一幅田园山水画……
揪一颗翠绿的酸寡寡,放嘴里嘎巴一声咬碎,能酸倒一口牙。不经意的想起,都会使人留下酸溜溜的口水,皱起的眉头是冲上脑门的回忆,再流一滴幸福的眼泪。
水磨坊、山神庙,是苏台的镇村之宝。倒塌的石头墙,风化的彩旗,无不向世人宣誓,苏台不死!咯吱咯吱作响的大木轮,轰隆隆的石磨盘,带动着苏台人渡过艰难岁月,多少人靠转动的磨盘,愣是把日子从饥饿的边缘拽了回来。安静的石头堆下,躺着不灭的记忆,谁说流水无情,它不照样替人们把斑驳的岁月冲洗的干干净净,让回忆纯洁而高贵。
忘不了牙长的街道。不知有多少人,像我一样,对世界的认识,是从苏台的街道开始的、对世界的向往,也从街道开始。它是欢乐的天堂,是人们了解世界的新闻中心,多少闲闻轶事,从这里发布出来,再传到我好奇的耳朵,装在我心里,酝酿、发酵,最后成为日记本里的心事。
苏台,琐碎的苏台;苏台,说不完的苏台;苏台;梦里的苏台;苏台,记忆中的苏台。苏台,生生世世的苏台,我是你的孩子、是依附着你生长的芒草、是你放在胸口捂热的石头、是你栽培的一棵白杨。我终身寻找的海洋,是你,我终身回不去的地方,也是你!
苏台,是农业合作社时期的公社,当历史的车轮滚滚远去,苏台便很自然地成了人们口中的老苏台。苏台不老,老是一种尊抬,经历太多辛酸、坎坷,自然而然地在老百姓心目中树立起高度,这是苏台为自己赢得的荣誉,如同一个有魄力的后生,带领人们战胜灾难、击退来犯的豺狼后,成了村里人公认的领袖。老,是爱戴,是尊称!
老苏台,现在已越发年轻。先是退耕还林,后是生态移民,没有熙熙攘攘的嘈杂,远离飘渺的人间烟火。苏台,像一位隐居深山的智者,吸引大量慕名者前来,青山绿水的外衣下,流淌着涓涓细流,外加鸟语花香,古朴的村庄容颜焕发。米缸山下,多了一个清新明媚的女子!
老苏台,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你有没有想我,咹?

西夏王子,原名李小军,80后,文学爱好者,出版合集《星海文萃》,现为大武口区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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