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扉别集(44)我和我的邻居们 | 张国领专栏
柴扉别集(44)
张国领
一般说到和谁是街坊,和谁是邻居,感觉是非常近的关系,有一种亲情和温馨在里面。人们常说远亲不如近邻,说明邻居比亲戚更重要,因为好邻居是可以托付事情的,比如你的门忘锁了,他会帮你关上,比如你不在家,你的小孩或老人临时需要照顾,他会帮你照料,让你放心地在外办事。记得我小时候,常往邻居家里跑着玩儿,经常有事儿请邻居帮忙,像该做饭时没有盐了、缺了油了,或者家里突然来人,没有米了、没有面了,母亲都会让我拿个碗或瓢,到左邻右舍的奶奶、婶婶家去借,只要去了,一般是能够借到的,因为这样的事情家家都会遇得到,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帮你,在相互帮衬中,邻里关系越来越紧密。当然求人有可能帮上,也有可能帮不上,真帮不上的,也可以理解,因为在那个年代,谁家都不宽余,因此,绝不会影响到两家人的关系。好邻居有时就像是一家人,东西不分彼此,有了好吃的,首先会与邻居分享,有了好看的,首先请邻居到家来欣赏。有的还把自家房门钥匙留在邻居家一把,若是自家的钥匙忘带或丢失,邻居家那把就成了备用的。街坊邻居,到底相距多远算是街坊?相邻多近算是邻居?农村的街坊邻居我知道,凡在一条街上住的,都叫街坊,老家山村的街不长,也就十几户人家;左右前后房屋相邻的,叫邻居。也有隔两道墙,甚至一段更远路程的,因为农村的房子单门独院多,连排房子少,所以每个家庭之间,都是有距离的。这和城市大不同,城市都住楼房,很少有人把住在一条街上的人都叫街坊邻居的,因为一条街有的能延伸几公里、甚至几十公里,比如北京的长安街,东可以延伸到通州,西可以追溯到石景山,东西距离38公里之多,如果把这条街上住的市民都叫街坊,也就太牵强附会了。住楼房的邻居,一般是指隔壁邻居,对门邻居,我住塔楼时,一层楼住着9户人家,这九户都可以说是邻居,上一层或下一层也能说是邻居,一般会说我的楼上邻居,或是楼下邻居,再远就只能说是一个单元或小区的了。屈指算来,我这些年已搬过十六次家,每次搬家不一定住的都是新房子,但每次搬家,都要换一批新邻居。有人说房子是可以选择的,邻居无法选择,因为邻居好与不好,不是你能决定的,也不是事先可以了解的,一般是等你了解清楚了,好与不好都不能更改了,除非你有多套房子可以选择,否则就只能与之相处下去。像北京这样的高房价城市,谁会为了与邻居关系处不好而再买一套房子呢?唯一可做的,就是把自己封闭在家里,或与邻居相互适应。每搬一次家,就会有新的邻居闯入我的生活,或者是每搬一次家我都会闯入别人的生活。记得我家的第一任邻居,是在阜阳租房时的房东,房东是房主,也是我的邻居,因为我租的房子和他们住的房子,在同一座小院内,不同的是,我租住他们家的是草房,他们自己住的是大瓦房。一个是临时住户,一个是永久住户,一个是房屋拥有者,一个是外来租房者,这些因素无论是从形式上还是心理上,都形成了很大的反差。房东家的女人是纺织厂的工人,在言语与行动上,都表露出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当着我的面说我妻子的穿着太土气,让我给妻子买件好点的衣服打扮打扮。那时妻子刚从农村来,还想把邻居当成亲人处,可多次好心之后,换来的却是冷嘲热讽。我就劝妻子不要再对房东一家过分客气,虽然我们是农村人,人格却并不比他们低,他们一家就是城市扩建后农转非的招工户,几年前和咱一样也是农民,她现在看不起我们也就是看不起他们自己。住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后来我就想,房东不想与我们建立正常的邻里关系,也可能是怕太熟悉了就不好要房租了,这是可以理解的。可我那时的房租并不需要我个人支付,都是部队为我租的住房啊,看来还是人的素质问题。我在这两间草房里住了一年时间,等单位有了住房我准备搬走时,房东却表现出了万分的不舍,说你们人真好,真想和你们永远做邻居。我说我是部队的,你们是地方的,虽然军民是一家,但这次租你家的房子住确实是个意外,以后恐怕再没有做邻居的可能了。我的第二任邻居,是我告别纺织工房东搬上单位宿舍楼后,和我同住在一套两居室里的机关同事,他们两口子都是阜阳人,职务比我高两级,和我一样都属于不够分房、只能住单身宿舍的职务。两居室一人住一间,这无可争议,但两居室只有一个卫生间,一个客厅,一个厨房,这些都是公摊面积,共用设施,因我妻子没有随军,是临时来部队探亲,我们就住进了一个屋门里。能住进一套房子,按说这是最近的邻居,可最近的不一定是最好的。同事是当地人,我进去之前他们已经搬进去住了,卫生间里放的都是他们的东西,客厅虽然不大,两家放两张小方桌吃饭也没问题,问题是邻居已在客厅放了一张大桌子和四张靠背椅,这样我想加一张吃饭桌是不可能了,他也没有让我加张桌子的意思,于是我一家三口就在卧室里支了块木板,权当临时吃饭的桌子。有一天邻居对我说:“张干事,咱们能住在一起真是缘份,多少年回忆起来都会非常有意思,既然住在一起了,我们是不是也分分工?比如厕所和客厅的卫生,我们也像连队一样来个轮流值日?”我说:“这建议完全合理,卫生间我们共用,理应轮流打扫,但客厅我也没在里面吃过饭,打扫卫生的事儿,你就承包了吧。”他看我平时这么好说话的人,对于这件事情却没有发扬风格,就有点不太高兴。从此再没有提过此事。十几年之后我回安徽,在一个特殊的场合还见到了这位邻居,他向别人介绍我们是曾和他住过同一套房子的邻居。我说是,但我妻子回家乡之后那个房子我就没再住过。我不是不给他面子,而是我确实没再住过,因为不久我就调离了阜阳,调走之前我一直住在办公室里。调到合肥之后我住进了柴扉老屋,这是一栋建于五六十年代的高干别墅,后来破败之后分给我们四家居住,一下有了三家邻居,再加上房子对面的一家老住户,真正是有了左邻右舍。住在我东面的邻居老王,一家三代六口人住在一间房子里,空间非常狭窄,但一家人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心胸都非常宽广,对我们一家人都很友善。我妻子最见不得别人对我们好,你好一分,她就要对人家好十分,一来二去两家就像成了一家人一样。他家的老头老太太,家里有什么事都要和我妻子唠叨。他儿子是首长身边的人,见了我一口一个张哥,后来我才知道我俩是一年的兵,他的年龄比我还大几个月。我调北京之后很多年,他来北京出差,都还专门来看我。我从安徽调到河南之后,由于一时没有房子,家还在合肥的小院里没有搬走,那时没有手机,家里也没电话,我就和妻子约定,每周六通一次电话。我对面的老住户姓杨,是老领导的遗孀,家中有电话,妻子就到她家去借电话用,这家女主人和她的子女们每次对我妻子都十分客气,并告诉我妻子,不一定要周六才打,只要有事随时都可以去打。妻子说这家人考虑到我们是夫妻通话,怕要说什么悄悄话,每次她打电话时,人家都会自觉离开,给她留下一个相对安静的空间。在郑州两年时间,我却换了三拨邻居,最有感情的还要数一起开荒种菜的邻居,那是劳动中建立起来的友谊。调北京多年了,至今我们还时常联系。合肥和郑州的邻居们都有个特点,关系亲密,经常会到彼此家中串串门。调北京后,这种现象基本没有出现过,在北京的五任邻居中,最近的要数门挨门的邻居,两家屋门不足三十公分远,在这样近的空间里住了十年,彼此却从来没有串过门。开始我是很想像在合肥或郑州时那样,经常相互走动走动的,可做了多次努力,看邻居没有互动的意思,我也只好放弃建立邻里友谊的想法。我发现北京人有个特点,感情淡漠,没有人情味儿,对谁都看不起,又对谁都提防着。起初我是极不适应,时间久了,也就释怀了,因为北京大部分人都是外来的,谁也不了解谁的底细,不知根底的人在一起,都在尽量避免依靠别人,当然也就不会被人依靠。我们的领导人还常对邻国朋友说,中国要和周边的国家做好邻居、好伙伴,说明国家也是需要邻居的,一个国家都需要好邻居,一个人更是需要好邻居。很早的《三字经》上就写着:昔孟母,择邻处。可见邻居不仅仅影响的是一个家庭,还影响着一个家庭的下一代。好邻居不一定是高文化,但必须是高素质。值得庆幸的是,我在第十六次搬家之后,遇上了好邻居,不光是因为他们都是大博士,更重要的是有极高的素养,善良、重情、善解人意,近十年的相处,我们两家非常和睦。有了这样的好邻居,心中就省却了时时建立防火墙的烦恼,面对生活时自然多了几分轻松和愉悦。有时我就想,谁要再让我搬家,哪怕是搬进一个比现在住房面积更大的房子,为了不离开我的好邻居,我也会果断拒绝。其实我知道,我可能也不会再搬家了,以前搬的十五次家,无论有心还是无意,我其实也是在“择邻处”,可喜的是,我已经遇见并择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