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珍:幽居山村 | 品读

幽居山村

陈珍

于生长三尺高大莜麦的沃土壤与天苍苍野茫茫的水草地衔接处,蒙汉杂居,亦农亦牧的特色山村,我幽居。我不知道是此地居者的第几代后辈苍生了。从未考证过我是否是咸丰年间逃难、逃荒人众的哪一群的后裔。有的只是世世代代传唱的恓惶悲凉的抒情曲子《走西口》,且唱一回泪流满面,感慨唏嘘一回。有人文沿革以来也不过百十来年,村史、掌故也只是口头流传。蜂箱也似错乱着几十户小房窄院人家,明澈的窗口呡含着古朴而朴实的近乎平庸的就那么几帧风景。

有山:不峰不崖,不危不兀,不险不峻,只是秀。平缓而为梁,布满头青青茂茂草,更好牧牛羊。有沟:不深不邃,不悬不壁,不阴不森,只是温柔。舒缓而为凹,兜满腹五谷农业,充丰收盈盈,充希望盈盈。有水:不江不河,不瀑布,不龙潭,只是泉,只是溪,只是泉眼清清惜细流。卿卿我我,咕咕汩汩,足可濯缨饮畜灌溉田园。有流水呵有人家而无小桥;有老树,有昏鸦,有杨柳岸,有晓风残月,也有天涯,只是没有断肠人。真可谓:山若手,托苍鹰褐雕绕祥圈;水若弓,射红狐青兔之乱箭。如是深村,虽土平山凡,却特别能长丰厚灵秀禾黍,特别能开万紫千红野花……天之高,薄云连挂浑而朦;地之阔,阔若黄布般的睡眠旷而茫。有路酷若羊肠,窈而幽,若环而绕,似径而曲复,如人之血管、脉络。日有蜂、鸟饶林缠田,花朵般盛放枝头,须臾草尖,俄顷麦芒;夜有犬吠狼嚎,貂奔獾突,平添得些许原始、古朴、幽谧。春是真正朔方的春。大黄风呼吼的是一种时间,一种司令。只瞭见那个黄尘瞭不见个人——黄尘里,楼铃与春雷唱和,汗水搅拌着种子流淌得均匀、和谐。黄色风掀起黄金希望。真正的好风景是在夏天:马牛羊为无边的绿地毯刺绣各色鲜花。千顷良田被成长为花的世界:菜籽花金星子般星星点点闪动诱惑;山药花白、黄、紫三色争奇斗艳,而又相辅成,互映衬。“胡麻开花一色蓝……”你听,可是荷锄村姑在唱《转东凹》,宛转悠扬,萦梁绕凹。秋,这里的秋是个强度劳动下的欲死欲活欲仙的季候。有腰酸背困,力不能支的炼狱般的煎熬,也有“银手镯镯,白胳膊膊,咝喽喽喽,嗦啦啦啦割莜麦,……圪丢丢丢,圪丢丢丢拾山药”的抒情小唱,更有“春种一颗籽,秋收万石粮”的喜悦,更有“碾打入库交彩礼,粮仓封顶就娶你”的殷殷期盼。冬是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的冬,也是红装素裹,如火如荼,初恋、热恋、生死恋的日月。炉啊灶啊最火旺的时候,酒啊肉啊最畅销的时候。又一场新雪之后,犬驰鸡窜,拓满村满巷梅花竹叶,只等又一场阳光下的暖风来收藏……

如是山村,农、林、牧业各占三分之一的比例,又集此三位于一体而并秀。走的是一条“草多——畜多——肥多——粮多——钱多”的龙型发展的路。

余居之小村,小若农之麦芒,牧之草尖。立土横木为家,信步策马为路,偏僻、闭塞、荒疏。风土人情厚重,人文景观浅薄。无名胜更无古迹,无英雄也无枭雄,甚至连盗匪也不曾有过。文革时期也未流放过个把右派之类;改革年代也没涌现一二超级富户。左邻右舍,邻村上下,低头不见抬头见,和睦相处。偶也“鸡零狗碎”,须臾便“称兄道弟”。人情是纯朴的人情,风土是厚道的风土。开门去,攀高处以望远呵;闭门归,饱读书以终日;浴风雨,与泥土而同流;披三光,与天地而同宿。濯清泉以自洁呵,潜翠禾以宁静。采蘑韭于野,鲜可餐食;捕鸡兔于栏,美可茹啖。高产田几块,小菜园一方。羊数十,牛一犋,且耕且牧足以丰衣食;灰矮屋三间,黄泥墙四堵,作与歇可为世界。忙来早出晚归,闲时迟起早睡,居无定律,随任着需要以适应之。理有所不必明,身有所不屑修,事有所不足制。淡泊而致远,随心而所欲。不骛禄位务农牧,安于平凡终老此生以徜徉,足矣!

小村因无名人而无名。虽青枝绿叶,山欢水乐,安静闲适,极俊的去处,亦无人为它作志作传。我今自不量力,斗胆写了这篇《幽居山村记》,贻笑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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