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安顺》往事追忆 石砚 2019年第127期(总482期)
石 砚(外一章)
周赞文
父亲离我而去37年了。
我家祖宗三代都很穷,父亲一代更是贫穷如洗。父母一生育有七女一子(三女夭折,仅存四个姐姐和我),我是小老幺,父母天命之年我才出世。几个姐姐喊父亲都是喊爹,唯我喊伯。
1986年初任詹家屯小学校长时开场地坝会议(中立者为周赞文)
伯亲尝透没文化的苦,凡写春联、神榜,七月半写包,平时写契约都要求人。我是“赞”字辈的,他取我学号为“赞文”,意在望我成为文化人。
伯留给我两间破屋和一块长六寸、宽四寸、厚八分的石砚。
我未读书之前,没见过这块石砚,是从我上学的第一天起,这块石砚才出现在眼前。砚底刻一正楷“周”字,砚池后深前浅,池中央有一长锥形小窝,正好躺下一枝毛笔的笔头。伯严告我说:“要保护好,不能打坏或丢失,这是老祖公(我的曾祖父)用的传家宝,爷爷和我一直放在柜底,你读书了才拿出来给你用。”据说我曾祖父也教过书,石砚是他唯一的遗产。
伯虽然贫穷,可他为我买毛笔一次就是十来只,墨十来块,白纸一刀二刀的。他逢人便炫耀说:“要得姑娘巧,针筒麻线当粪草。”
1986年詹家屯小学教师合影(右三为周赞文)
伯是个有毅力和耐力的人,我读书,他也读书,他读书的目的是教我读书,每天晚上他胡乱地教我读《龙吟对偶》《大学》《中庸》。我不愿读这些深奥难懂的书,我也怀疑伯是乱教我的。学校老师教的是语文、算术。伯说这书不好,他宁可不要我做语文、算术作业,却必须死读硬背他胡乱教的书。伯每天要我交大小字各一篇给他。我为完不成伯的作业常受耳光。每当把字写完之后,伯要我把笔砚洗干净,他见我洗不干净时,就抢去洗,特别是石砚,洗了又洗,直至白亮为止。我见他洗得挺认真的是砚底的“周”字,他用粗厚的手指甲顺着“周”字的笔画来回慢慢地刮,直至笔画中无一点污渍为止。洗笔砚是我最讨厌而又沉重的负担,但自从那次见伯认真洗石砚了以后,我便养成了洗笔砚的习惯。
伯不懂书法,由我随意写画。他把我的一本一本的字收藏在一起,在亲友来时炫耀一番。我在一旁害臊,伯却不以为然,反而沾沾自喜。伯有时用点豆面糖或甘草奖赏我,字的质量如何伯不懂也不过问。他不让我玩半分钟,只要见我不读书写字就动怒动武,拳脚、鞭抽或长跪是伯给我的家常便饭。母亲为保护我,也常受到鞭抽。他特别专制,打我用的小马鞭挂在破屋黑柱上,我几次想折断或烧掉,但没有此勇气。
2002年春节作者在家中门口留影(春联为其撰联及书写)
小时我也顽皮,伯一外出,我如鸟出笼,与伙伴们到河里洗澡,上山打石头龙,即使伯逼我读书时也心在山野。伯为此伤透了脑筋,他常叹息说:“独柴难烧,独子难教。”有时恶狠狠地揪着我的耳朵呵斥:“你是个朽木不可雕的孬种。”棍棒出好人、不打不成器是伯的教子良方。我承受不了高压,常背地诅咒:“大老者,你怎么不早死。”我为人父后对子女苛求时,我想他们也会诅咒我。
伯曾当过铁匠,晚年农耕。尽管苦累,他从未叫过。当我得到升初中的录取通知书时,堂叔劝他不让我升学而帮助他减轻点农活,伯说:“我活一天他得读一天书,苦死累死我心甘情愿,他不读书除非我死。”强硬的话刺痛了我幼小的心,泪水雨点似地打湿了我的衣袖。
2008年西秀区诗词楹联学会理事与领导合影
后来,渐渐地我懂得了伯的心愿,才由恨转爱。为减轻年迈的父母对我读书所承受的负担,在三年的初中生活里,我每天课余时间给食堂挑水,有时还到煤山挑煤卖,以解决学习和生活费用。初三时,我自己买了一套灰制服,脱掉了孔乙己似的破旧长衫。1960年粮食恐慌,而伯每餐得食堂一两不到的米粥,身体浮肿了。我家离校三公里,我把学校每餐发给的四两米的缸缸饭端回家,母亲掺上些野菜后一家三口共食。伯见我能自理并能尽孝心,他忧伤的脸有了笑容。
1961年深冬,大雪纷飞,寒气逼人,年近古稀的伯被这凛冽的劲风夺去了生命,结束了他坎坷的一生。我从此接过伯的锄头艰难地学修地球。在劳动之余,我用伯交给我的石砚继续练字,在乡村搞文字应酬。几年后,村里选我任民办教师,后又抽调公社中学,转正后又调换了几个单位。我到哪里,石砚也随我到哪里。为人父后,我用此砚给子女练字,而今大孩子的字比我写的还好。
我深深地爱着这方石砚。
旧州申报碧波诗社汇报
旧州镇松林村后山上有一所明代时期安顺州(现在的旧州)张土司的坟墓,高约2.5米,直径约为6米。1987年2月1日被盗,盗墓者从墓前掘土入穴,不知盗走何物。当时曾轰动一时,周边村寨乡民纷纷前来围观。笔者也曾手持电筒入穴观赏了墓穴中的布局、造型及工艺,至今仍记忆犹新。
墓穴正面是四块约70厘米宽、1米高、15厘米厚的石块排列,石块上下各有一条方形条石作基石和压石,墓穴就被这四块排列石封闭着。盗墓者是用钢钎从正面撬开一块石块进入穴内的。
土司墓 图片来源于《旧州镇志》
墓穴内分有庭院和男女卧室,庭院长约3米、宽约2米。庭院左壁有一条涂上颜色的盘旋昂首的青龙壁画,右壁是一只摇尾漫步的斑斓猛虎,龙虎遥遥相望,怒目圆睁。壁画之下各有一条约1.7米的方形条石,条石光亮,像是条客凳。庭院堂壁正中镶嵌着一块高大方碑,碑上左书“皇明敕封知州土司张公之墓”、右书“金氏夫人妙芳”。碑的两侧各有两扇石门,四门上锁,锁和铁扣虽已锈腐和被盗墓者破坏,但还有残迹。只稍一推,左右的石门就可敞开,不知是何缘故未见棺木的痕迹,人们说,“土司坟墓百十所,不知哪所是真坟。”因为旧州范围内有几所大土坟,大家都说是张土司的坟。根据碑文可知左边是男卧室,右边是女卧室。男女卧室之间是石块镶嵌的干壁,干壁像木板装饰的一样,紫红色的色料仍还保持着。干壁一人高处是些花格小窗,透过小窗可以在一个卧室看清另一个卧室。男女卧室的地面各约1.3平方米,靠干壁处各放着两条约2米长的方形条石,大概是支垫棺木的。从干壁的花窗一瞄,均匀存放的两条方形条石像是张小床。男卧室的左壁和女卧室的右壁离地面50厘米处有一条形石凳,石凳可放一排花瓶与花钵。壁上各有几幅花草树木、飞禽走兽的雕画,各幅雕画千姿百态,栩栩如生,令人陶醉。
男女卧室的后面深处是一条容一人来往的通道。通道后壁正中高处仍镶嵌一块神主牌石,牌上书“张氏三世神主牌位”。神牌之下是金童焚香,玉女点烛,左右不远处又有仙姑踏云捧桃,寿星跨鹤奉酒,像是众仙庆寿似的。
墓穴全是千百斤重的拱石,拱石大小一致,井然有序,顶屋中间的加尖石像是一条从前到后约五六米长的大条石,条石中间雕一红色的绣球,并系有雕刻而成的大红绸,红绸向两边延伸而去。
墓穴像一个小小的地下宫殿,里面的巨石、造型及工艺,使人惊叹万分,赞不绝口,彼时游览者络绎不绝。
游观土司墓穴虽隔3年之久,但墓中的景物时时萦绕在我的脑海里,因为它为古老的安顺州(旧州)文史研究提供了重要的资料和参考价值,实为安顺(旧州)文化源远流长的又一佐证。
· 作者简介
周赞文:男,汉族,生于1941年,安顺旧州人。1965年从事教育工作至2001年退休,先后在村小、镇办初中、县办高中任语文教师,多次被镇、县、市(地区)评为先进教师,1987年被选为安顺县第九届人大常委会委员,1997年获贵州省“先进教育工作者”称号并出席全省劳模大会。平生喜好文学、书法,系贵州省诗词楹联学会、西秀区书画协会会员、安顺晚报通讯员,创作大量诗词、楹联、散文、游记、随笔,作品在《贵州诗词》《贵州楹联》《金钟吟草》《西秀诗词》《安顺日报》《安顺晚报》等上登载。书法作品曾获西秀区大赛二等奖。于2009年8月逝世,享年68岁。
2019年12月
值班编辑:王辉伦
电子排版:王敏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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