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茂||火烧高岭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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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2020年7月7日，小暑节气刚过，晋西北黄土高坡，山峦叠翠，暑气迷蒙。山西省五寨县高岭村庄稼地里的玉米杆子“嗖嗖嗖”地往高窜。
小路边的草丛里偶尔蹦出几只灰褐色的野兔，倏然间又钻人庄稼地，不见踪影。
天色渐渐昏暗，雨丝飘落下来。我们一行五人躲到村口废弃的一座老屋的檐下避雨。雨愈下愈大，从残损不全的檐瓦边，滴滴答答地落下几条稀疏的雨线。
放眼远望，雨雾茫茫。
眼前的雨雾,迷迷蒙蒙。挟裹着隐隐绰绰的村庄,飘飘忽忽,慢慢幻化成八十年前的一场烈烈大火……
02
公元1940年9月3日，高岭村被火海淹没，大火着了一天一夜，整个村庄化为一片焦土，变成“无人村”。
这是一个浸渍着血腥的日子。血，是高岭村人的血；焦土，是晋西北滚烫的黄土；放火者，是残忍、狰狞、疯狂的日本兵。
大火从村民林五的院子里烧起。火焰，从东窜到西；浓烟，从南滚北向。简陋的小屋、结实的砖窑、阔气的四合院，全都在日本兵的狂笑声中化为灰烬。
牲畜，500多头；粮食，数万多斤；钱币，不计其数……全都被卷入东洋人贪婪的邪欲里。
放火之前，这帮日本强盗、东洋禽兽、人间魔鬼，举起屠刀，杀死无辜村民十数人。
03
高岭村位于五寨县城西10公里的丘陵地带，五寨至岢岚的大道横穿村庄。村庄地势高，距县城不远；进可速到敌占区，退能速回解放区。因此，小小的高岭村就成为八路军和日军双方互相侦察、刺探情报的重要据点。
1940年9月2日中午，高岭村村民林五的院子里。日本军官石田、塔瓦率领翻译官、宪兵队队员一行14人，在院子里吃午饭。
警觉的石田突然发现村庄对面的南梁上来回走动着两个人，职业的敏感性在石田的脑袋里想到三个字：八路军。
气杜崖战斗打响了。气杜崖下面是一条长长的沟壕，八路军36团在南梁上故意派两个哨兵引诱日本兵入沟，然后围而歼之。石田果然率日本兵大摇大摆地进入八路军布下的“迷魂阵”。
枪声大作，手榴弹、步枪子弹一齐从半山腰射向沟壕里的日军，隐蔽在半坡的36团战士如猛虎下山，扑向敌人……
石田、塔瓦中弹，日本兵6人被擒；伪军被打散，逃回县城日军驻地。
04
日军五寨县城总部获悉战况，大怒，火速调集军队直奔高岭村。
正规军200人，警备队100人，伪军50多人；小钢炮、重机枪、步枪……天近黑，仅有25户人家107口人的高岭村被日本兵围得水泄不通。
村民李维斗院里，火把高照，黑烟弥漫。
19个没来得及躲藏的男女老少跪在院中央，日本兵围成一个圈。刺刀亮光闪闪，小孩们被吓得哆哆嗦嗦。
日本兵操起枪托，挥动木棒，把村民们打得遍体鳞伤。然而，他们并没有得到八路军的一点儿讯息。于是，19个村民被日本兵关进了李维斗的西房里。
徐觅栓，这个十五岁的放羊少年，被日本兵当成了突破口。日本兵把他押到正房里，让他跪在两块尖尖的石头上，进行审讯。
徐觅栓要求去上厕所，日本兵不许。于是，他又哭又闹，抱住翻译官的腿苦苦哀求，才获批准。
他钻进厕所，翻墙外逃，一口气跑到大蒜嘴梁上。途中遇群狼围攻，他趁机爬到一棵大榆树上，才免遭狼祸。暗夜中，他摸黑跑到躲反洞，把村里的情况告诉给藏在窑里的80多个村民们。村民们扶老携幼，逃到富家崖梁头隐藏起来。
村民们刚刚撤离躲反窑，日本兵就气势汹汹地扑进来。扑了空的日本兵恼羞成怒，放了两枪，骂骂咧咧地返回高岭村。
十五岁的放羊少年徐觅栓，虽然挽救了80多个村民的性命。但是，高岭村历史上最黑暗、最惨痛、最血腥的一幕还是发生了。
05
1940年9月3日清晨，太阳依旧升起，朝霞依然灿烂。
高岭村牛王庙，日本兵绑押的11个男人，7个女人，齐刷刷地跪在一个土塄下。
村民林计祥保在日本兵的呵斥声中端来一盆冷水，在他放下水盆抬头直腰的一瞬间，蘸了冷水的日本军刀猛然劈向他的头颅。林计祥保血淋淋的身躯被日本兵一脚踢下沟壕。
被绑押的村民们吓呆了，个个木然地盯着林计祥保的尸体发怔。
日本兵扯下女人们的头巾，撕成两块，来蒙男人们的头；蒙一个，杀一个。林大保明、大根明、二根明，相继被杀；林五、罗大汉、郭喜旺，倒在血泊中；文喜科、林双成、郭罗小，身首异处……转眼间，十数人被杀。
日本兵杀完人，返回高岭村，洗劫财物，放起大火。
天上红霞如血，地上鲜血似霞，火光熊熊，惨红的世界，令人窒息。
杀人、放火、抢劫，人世间最卑劣、最下流、最无耻、最残暴的行径，这伙人都干了。
06
八十年前那个惨红的早晨叠加着此刻的雨雾，将过去与现实在我的灵魂深处凝聚成厚重而又久远的伤痛。
乌云渐渐消退，碧空如洗。高岭村民居的白墙红瓦掩映在绿树丛中，炊烟袅袅，人们开始做午饭了。我们脚下的台阶旁，几只野兔警觉地望着我们，一动不动。
再见了，高岭村！你苦难的历程警示后人——
强盗，总会抢劫；
禽兽，总会嗜血；
魔鬼，总会杀人。
作者简介:徐茂，山西省五寨县人，生于1968年，五寨一中语文教师。散文代表作品有《活在五寨》《西行散记》《古镇缘南校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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