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辜负的父母们：从「固体饮料」到「假奶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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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Eno
校对：LITCAVE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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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头娃娃」、「假奶粉」相关的字眼让人立刻回想到12年前令人痛心疾首的毒奶粉事件。而十二年后的今天，「大头娃娃」仍旧存在，害人的奶粉也不过是从「毒」变成了「假」。
近日受人关注的湖南郴州假奶粉（倍氨敏）事件持续发酵。这是从去年「舒儿呔」假奶粉到现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在湖南郴州发生的第二起，由「假奶粉」导致的大头娃娃事件了。两起事件中的受害儿童均为对牛奶蛋白过敏的患儿，而对牛奶过敏的儿童只能饮用无敏配方的特医奶粉。
固体饮料倍氨敏（图源网络）
但「舒儿呔」和「倍氨敏」根本就不是特医奶粉，甚至连奶粉都不算不上，根据高级乳业分析师宋亮的说法，舒儿呔和倍氨敏这样的产品只能算是「固体饮料」。但却被一些医生和母婴店导购当作特医奶粉推荐给患者家长。
家长长期将这样的「固体饮料」当作奶粉给婴幼儿食用，其中的营养成分根本无法达到孩子成长的营养需求，造成了群体性的婴幼儿营养不良，生长发育迟缓，头骨突出，出现湿疹，体重下降等症状。
购买了倍氨敏的家长刘娜（化名）对健康时报的记者说：「我们郴州市很多小孩都在吃这种假奶粉。在郴州市区和下属的桂阳县许多小孩吃的是舒儿呔，在永兴县小孩吃的是倍氨敏。虽然牌子不一样但都是“假奶粉”，就是饮料，没有营养的，郴州市大部分母婴店都有卖过这两款产品，其它品牌的固体饮料也还在销售。」
「我们希望给孩子最好的、最有营养的。当时医生告诉我们这个牌子的奶粉是最好的，说可以补充孩子所需营养，提高免疫力，我们才买的。一个月喝7~8罐，喝了整整8个月，不看新闻根本不知道，这么长时间，自己这么小的孩子一直在喝没营养的饮料。」
但事实上，被当作奶粉的固体饮料绝对不仅仅只有「舒儿呔」和「倍氨敏」，5月14日新京报又报道了一款由医生推荐的固体饮料「佳瑞宝」同样被当作特医奶粉来销售的新闻。
那么这些需要购买特医奶粉的家长是怎么接触到这样的产品的？
我们不难发现类似的事件中厂家——医生——商家以及导购员所形成的灰色产业链是环环相扣的。
厂家将产品的包装做的与普通奶粉几无差别，只在罐体的底部/最下方用小字标注着「固体饮料」，几款假奶粉都是厂家推销到门店售卖。
而商家在出售产品时，将其介绍为「专门针对蛋白质过敏的孩子」的产品，在导购面对顾客关于「固体饮料」的疑问的时候避重就轻解释为：「不过是奶粉的另一种说法」，夸大产品功效：「这款卖的最好，很多对牛奶蛋白过敏的小孩都在喝」。对产品真正功效毫不清楚的导购们甚至会充当顾客们的「营养指导师」。
根据新京报的报道，导购为打消客户疑虑甚至会解释说：「佳瑞宝奶粉是氨基酸奶粉，可以直接在体内消化吸收」，「少吃米粉和稀饭这样的辅食，多吃佳瑞宝奶粉」。
并且我们要额外注意的，是来自「医生的推荐」。
虽然在关于「倍氨敏」假奶粉的事件中是否有医生告诉患者去指定店面购买指定产品这一行为尚未查清，但在舒儿呔和佳瑞宝中这样的行为确有出现。
比较母婴店的导购，医生在与患者的关系中作为相对权威的存在，本该为患者提供更利于健康的产品，给出更好的哺乳建议，但是在实际操作中，他们的内心在利益下扭曲麻木，他们的行为最终被资本所操控，由此成为了整个「狸猫换太子式」利益链中的刽子手。
医生开具的处方笺（图源网络）
那为什么厂家，商家，医生，三方明知这样的产品并不能对患者起到任何有效的帮助甚至会导致危害却也仍旧会参与生产、贩卖固体饮料的产业链之中呢？
固体饮料的定价通常在400g/300元左右，而具有正规生产资格的贝因美，美赞臣等牌子的特医奶粉的价格市场价基本在400g/200元—400元左右，与「固体饮料」的价格相差不多。但被包装成特医奶粉的固体饮料成本更为低廉，毛利润更高，并且能够切入医务渠道，庞大的市场需求量对商家和厂家而言，婴幼儿用品的市场无异于一块「肥肉」。在金钱的诱惑下，厂家商家愿意为了巨大的利益铤而走险。
医生也是同样。
医护行业内拿药品回扣成似乎是个众所周知的秘密，据新京报的记者报道「医院某些科室的医生，都是厂商们的重点“公关”对象。一罐“佳瑞宝配方粉”市场价为338元，如果走医务渠道，拿货价可低至5.5折；走母婴渠道拿货价为7折左右。通常情况下，医生每帮助售出一罐这样的“特配粉”，就有60元左右的提成。」
这个行业强度高，压力大，薪资待遇与付出难成正比。而推销一罐「奶粉」便能拿到60元提成的「轻松兼职」很难让医生不同意与厂商合作。
在商品经济快速发展的现代社会，人人都会受到欲望的困扰，在环境的影响下人性中的恶便会显现出来。
弗洛伊德将人格的构成分为三个部分，人的一切原始欲望都潜藏在以追寻快乐为目的的本我之中，但通常的情况下，道德准则（超我）会对我们自身进行约束。可在这样的灰色地带中，既可以获得利益又能够免于法律的处罚的情况下人们便会抱着侥幸心理以身试险。
亚当·斯密在《道德情操论》中说道：对于人性中那些自私而又原始的激情（欲望）来说，我们自己的毫厘之得失会比和我们没有特殊关系的人的最高利益重要的多，他人的利益决不会被看得同我们自己的一样重要，决不会限制我们去做任何有助于促进我们的利益而带给他人损害的事情。
面对巨大的利益诱惑，那些被资本异化的企业和个人很容易会无视自己的道德责任，选择铤而走险。
亚当·斯密（ 图源网络）
12年前的三鹿公司在面对产品对消费者造成伤害的问题之时，选择的做法便是逃避、推卸，花重金请公关公司封杀所有负面信息（源自新浪新闻）。这一做法很显然便是缺乏社会责任感的表现，而在12年后的今天，同样的事情我们在一系列关于奶粉的事件中依旧能看到。
厂家作为第一责任人难辞其咎，但生产「倍氨敏」的唯乐可公司却称他们没有夸大宣传，出示相关检测报告证明「倍氨敏」系合格产品，包装也清晰标注为固体饮料，这款产品不过就是一款谁都可以饮用的营养品而已，本身并不存在任何危害。「我们也很郁闷，这就是一款固体饮料，整个事情纯属门店误推、消费者误购。」
唯乐可公司将出现的问题归咎于商家。
而导购员如今却在新闻曝光后说：「厂家怎么宣传，我们就怎么介绍」，出售相关产品的爱婴坊母婴店至今也仍旧在营业。
在三四线城市及以下低线城市，家长们购买母婴产品主要是通过实体母婴店，而母婴行业的从业门槛较低，产品利润高，相关人员可能并没有专业知识，在监管不力的情况下很容易做出「误导」「夸大」式的宣传。
行业法规的不完善，利益的驱使，人性的卑劣与自私，内心道德的仲裁者在本我的原始欲望面前失去了理性的判断力。一系列「假奶粉」造成的后果所提醒的不仅仅是相关条律的欠缺，也是提醒个人在面对私利诱惑之时保持对一般行为准则的尊重，承担应承担的责任感。
正如斯多葛学派的那一句名言所说的：「对一个人来说，不正当地夺取另一个人的任何东西，或不正当地以他人的损失和失利来增进自己的利益，是比从肉体或外部环境来影响他死亡、贫穷、疼痛和所有不幸，更与天性相违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