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穴鉴读|那个时候文坛还骂得出声音,郭敬明还觉得能文史留名
有你在,阅读就是有趣而不孤独的事
回想起那个博客初兴的时代,算得上是一个新旧时代交替的时代,那个时候的写作在还在纠结文学的良心,还在踌躇于是否该向新生产工具缴械投降,而郭敬明在采访中更是坚信自己会在文学史上留下名字,岳南说盗墓小说如同厕所文学,何三坡说顾彬推出自己主编的《中国文学史》算是文学史上最滑稽的事件。而这些都被记录在这本2009年出的名为《贡献者》的怀尧访谈录中。
或许大家对吴怀尧这个名字不太熟悉,但是一说到中国作家富豪榜,应该有点印象。其实中国作家富豪榜正是这位80后的媒体人的杰作。
自媒体的先声
2009年出版的这本书记录的大多是21世纪初的一些知名作家和文化名人,一开始我还疑惑这本书上为什么没有韩寒,后来一想大概是韩寒本身就是一个杰出的媒体人,有足够的平台空间,自己可以在博客上发声,他的拥趸也会积极呼应,自然不需要再依赖一个采访来表达自己的内心。
那个时候依旧还是新旧交替的时代,互联网才刚刚普及,博客正开始慢慢取代论坛,纷乱的公域渐渐开始向私域转型,很多作家和文化名人的博客都是开了又关,似乎他们也都还没有准备好向新时代的敞开怀抱。
但是毫无疑问,这个新媒体的时代已然到来了,而似乎也正是从那个时候起,自媒体开始被众人提起,在吴怀尧自序中他如此写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一个人就是一个媒体?你不需要新闻由头,只要你愿意就可以写?你是你自己的编辑,没有人肆意删改你的文章?而且你的文章有一批人认可,他们愿意把它印在纸上,并予以推广?
像极了那个时代的年轻人,吴怀尧很狂,更何况二十多岁就有了作家富豪榜单制作人的身份,由此在当时也算是个知名人物。这又促使他去以做访谈的形式与一系列人物展开了交流,其实很像现在许知远做的“十三邀”,只不过先前怀尧访谈录是一个媒体人的身份去和文坛人士展开交流,而许知远则是以知识分子的形式与大众名人开聊,各自重点也算是大有不同。
对于媒体未来发展的猜测,吴怀尧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局。
随着新媒体的发展,自媒体的队伍确实呈几何式壮大,然而吴怀尧却没料到之后纸媒的衰微和智能手机的普及。手机端可以说夺走了纸媒的大部分市场,而读者和作者之间不再需要特殊的中间人,这样的变化或许对于吴怀尧来说还没法想象。
三国归了晋
当十年前的这些文坛作者还在批判文学市场化现象的时候,2019年已然成了一个IP和流量为王的时代,没有人再纠结所谓的网文,也少有人再纠结该用笔来写作还是电脑来写作。
而朱大可说了如下这番话:
当下的文学生态,就像一个“工业化”的垃圾生产流程,跟用激素、化肥、杀虫剂弄出来的农作物一样。出版物很多,琳琅满目,可以拿来吃,但大多是问题食品,现在也丧失了基本的检验标准。文学的核心价值究竟在哪里?它人间蒸发了,完全不能支撑作家灵魂的内在超越,作家书写的目标只是基础价值,也就是市场和版税,而不是终极价值,甚至不是中间价值。中国文坛是空心化的,它已经“荣升”为一个庞大的垃圾生产基地。
互联网时代到来那个年代也是网络文学大行其道的年代,一大批小说横空出世《盗墓笔记》一时使得洛阳纸贵,而这类小说可以说是文化人士最瞧不起的文字,在他们看来似乎这类作品连郭敬明的作品都比不上。
当吴怀尧问道《傅斯年与陈寅恪》的作者岳南关于这些盗墓小说的态度时,岳南一脸不屑:
现在街面上摆着的那些年轻人写的盗墓小说是个很浅薄的东西,跟厕所文学差不了多少,应该叫如厕小说才正确。有的作者或公开说受到我的作品的一些启发,但他们的东西与我的不是一回事。
当吴怀尧问道这位考古纪实作家希望后人在自己墓碑上刻什么字句时,岳南坦然回到道:“这是岳南先生的墓,这个为学术和文化的进步,为思想和言论的自由,为民族的尊荣,为人类的幸福而苦心焦思,敝精劳神以至生死的人,现在在这里安息了。”
实话说那个时代还是崇拜大师的时代,是人文主义在中国泛滥的时代,纵使当年那些文坛人士说着慷慨激昂的话语,像极了要为文坛殉职的勇士,但是若叫现代的年轻人看来,难免有些冠冕堂皇而虚无缥缈。
但是那个时候文坛人士的胆子也大,学成归国的陈丹青被录用为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及博士生导师,2005年,却因为对现行人文艺术教育体制不满,愤然辞职。
不过面对批评,他也同样有着知识分子的风度,吴怀尧特意在提问中说《东方艺术》杂志曾刊登过一篇《我不喜欢陈丹青》的文章,并列出了三个理由:
1. 陈丹青现在的画语言过于直白,观念过分简单,从视觉感受上已然无法满足当代人丰富的心理期待与视觉要求, 对年轻人更是难以再像以前的作品那样提供营养;
2. 写生活琐记,作怀旧文章,是流于表面的玩味;
3. 在接人待物上还表现出那种左右逢源的乖巧。
对此陈丹青从容地答道:这篇文章我读过,附有作者的照片,一个小伙子,相貌蛮好看。我没有意见,希望他是对的。常有年轻人表达对我的不懈与愤怒。我瞧着这些批评,就像看见我年轻时。
可是到了如今,风流的文坛失却了风流,畅销一时的网络作品渐渐也成了审美疲劳的牺牲品,三国都归了晋。
渴望被接纳的郭敬明
不过说回来,新概念生出的两枝花争议都很大,但是更崇尚风骨的文坛显然对于韩寒赏识惋惜偏多,而对于郭敬明则是从不屑最后到忽视,而曾几何时郭敬明也算是影响过那个时代的人物,但是对于这种“偏见”,郭敬明却有自己的看法。
他说自己其实是80后作家中最主旋律的作家,虽然别人宣称自己作品里“怀孕、堕胎、自杀”这些消极的东西很多,但是他的小说里却很考虑受众,当其他的80后作家在描述地下摇滚、反叛以及各种光怪陆离的行为时,他小说里写到接吻就不得了了。
他坦言说:
“很多人批评我,写的东西太浅薄,没有人性的丑恶,没有批判意思,我心里会想,我可以写这种东西,我也感受过很多,我的心理远远超过同龄人,但是那种东西写出来是否好,是不是我的读者群可以接受得了,或者会不会改变他们的世界观,人生观,这个我会去考虑。很多时候,其实我是最无奈和尴尬的那个人。一方面我想要去写很多东西,一方面很多东西我不能写,所以我只能在我可以驾驭的范围里面,尽量把我的小说写好。”
郭敬明用自己过去的贫穷和自卑来解释他如今对商业财富的追求,然而作为一个写作者,其实他同样希望自己的能够在文学史上留下名字。在访谈上他告诉吴怀尧说,有一次他和一个评论家聊天,那人很关心他,并且看过他很多作品,而且还告诉他说:
“小四,你完全不用去理会当下的各种评价,他说当我们50年后,100年后,再来写中国文学史的时候,你在这10年里创造的任何一项业绩是没有人可以毁灭的。只要有人写中国文学史,绝对避不开'郭敬明’这三个字。他如果避掉郭敬明,这本书就是不公平甚至缺失的,还有你的位置就是这样,整整7年里面没有一个人可以像你一样,只要出书就是当年的冠军,这样的作家都不能在文学史上占一席之地,我不知道什么作家可以”。
随后郭敬明自己又补充说,他不太回去看负面评价,或者站出来说他要怎么样,他觉得那都不重要,新闻就是新闻,可能一个月之后甚至一周以后它就被人忘记了,但是作品是可以长时间流传的,这些对我来说更重要。
郭敬明的这些话在我看来恍如隔世,恐怕没有一样实现了,在上现当代文学史的时候,我的老师提到了韩寒却没有提到郭敬明,不知道是大学的一种传统偏见还是郭敬明和那个评论家高估了市场和自己的价值。
但是有一点他却说对了,在十年前,作家已经渐渐在公众的视野里处于边缘,因为公众大量关注的都是电影明星、娱乐明星,或者财经明星和首富,由此在后来,我们看到IP电影化和中国票房的崛起,很快,郭敬明和韩寒都转向了影视,只不过到了最后一个由荣转衰,一个依旧如鱼得水。
文坛的终局?
十年过去了如今的文坛已然变了个样子,不过有一样事情没变,那就是对余秋雨的嘲讽。
访谈录预设的最后一个人物是余秋雨,然而颇具反讽意味的是吴怀尧只是贴上了自己针对余秋雨《含泪劝告请愿灾民》一文的9个疑问,个个似乎都一针见血,讽刺意味十足,这里我只取两个比较有意思的提问与大家共享:
问题5: 6月10日下午14时02分至42分,十四分钟之内你在博客转了8篇网友的文章,其中有很多精彩的观点,比如“余秋雨先生有一次展现了优秀知识分子的人格水平”,“宣布'5.12’是当代中华文明的一个新起点”,“他的语言,冷静、有力、及时,使人明白,知识分子除自己捐款之外,还要做这样的式”,“北大学生说您是'文化小人的吸尘器’,也就是说,只要是文化小人,一定会对您不爽,一定会向您投污。”
对于这些盛赞,您如可看待?有评论文章指出,这种转帖实际上是一种变相自夸,是余秋雨在力挺余秋雨,对此你怎么看?
问题9:十余年来,坊间流传,您是文化部长的不二人选,做文联官员也挺合适,如果有一天,您果真走上仕途,位高权重,对于那些批评之声,您会在意吗?
可惜的是对于这些问题,余秋雨都没有回答,于是吴怀尧在文章的最后写上了几个字:我们一直在等待。
那个风云变化之际的时刻过去了,就好像先前那部大陆的创业电影《燃点》,如今在回看这部《怀尧访谈录》,你会发现很多人都成了历史人物,而李银河所面对的阻力虽然有,但不像以前那么大了,甚至有些成为了大众喜闻乐见的文化学者,阎连科继续他的“荒诞”创作依旧没有停止。
而那个所谓的文坛,似乎少有人再提起了。
世间上的相遇
都是久别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