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三 | 朝花碎记（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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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八月，农村已经进入了大忙季节。
我家的田分在坟脚塘。早稻早已收割，稻草也已经晒干了。一天下午，吃过点心，母亲叫我把晒干了的稻草去拿回家里收藏起来。
虽然过了四点钟，但太阳还非常热，一进入阳光毒辣的天空下，我的头皮和身上都像被锥子刺着似的，火辣辣直钻心痛。我头戴笠帽，推着独轮车来到田边。晒在田里的稻草像一个个哨兵一样立在那儿。灼热的阳光已经把大地烧得焦干，稻草也被晒得稀松焦干了。我先抽出一小把稻草来，分成两小把，把它们打成一个结，再抽一小把稻草再打一个结。用三节稻草扭成一条稻秆缚，直直地放在地上，再把稻草一把一把地收过来，用十把稻草摞成一小堆，用稻秆缚把它扎成一捆。
我把稻草一捆一捆地扎起来，它们有的直立着，有的横躺着，横七竖八的乱倒在田里。下午五点多了，太阳还是很热。夏天时节是“七夜八黑”，意思是七点钟太阳才刚下山，八点钟夜幕才降临。五点钟离太阳下山还有两个小时呢！阳光晒在地上，地上的热气向空中散发，整个空气里都弥漫着热气，只要动一动，我就汗水直冒。我穿着一件衬衫，早已被汗水浸透。稻草叶把我的手臂划出了一道道红红的痕迹，既痛又痒，汗水的盐分渗入红痕时，就锥心似地痛，我从内心里感受到农民的辛苦和劳累。
把稻草全部扎好以后，我就开始装车。稻草装车是很有技术的，如果装不好，不仅装不多，而容易溜绳掉出来。母亲是装稻草的好把式，她能在一车中，装上200把稻秆，每边10捆，虽然两边凸出，上面装得比人还高，但压得结实，这活母亲早就教过我了。我先把独轮车向一边放倒，然后在车翘起的一边，在前头和后头各横放一捆稻草，中间直放一捆。然后把稻草一捆一捆地贴上去，前小后大，这样一边大概能放七捆，然后把车架上的绳子往车架的栅栏上拉，拉时要用一个膝盖顶住稻草，使劲地拉，有时还要整个人压上去，一跳一压一拉，直把稻草扎得结结实实为止。接着装车的另一边，这样一车一般能装上140把稻草，有时装得比这还多。
推车是农村人必须要掌握的一项基本技术，其实它也不难，只要掌握平衡就可以了。我在读初中的时候，就会推车了，在高中时，已经相当熟练了。我一次能推上四五百斤，如果车头有人拉一下的话，可以推得更多一些。农忙时节，家里的稻草基本上是由我从田里或者晒场上推回家里来的。
我把推回来的稻草，放在街沿的门堂里，等父母在家的时候，一人在楼上放下耕索来，一人在楼下勾住稻草，楼上的人把它拉上去。然后把稻草在楼上扎扎实实地叠起来。后来觉得用耕索勾太烦了，还不如用稻叉捅更快些。这样在下面叉的人需要有一定的手力，要能把稻秆戳起来抬上去。楼上的人只要抓住稻草就可以拖上去了。那时，我正年轻，用稻叉举起一捆稻草来还是稀松平常的。所以我常常让母亲到楼上去，我在楼下叉稻草。其实楼上楼下的人都不轻松，楼上的人把稻草拖上去之后，还要整齐地叠起来放好。楼上放得多或少，跟叠稻草的人有很大的关系，那时候，我家里楼上的空间也不多，所以母亲常常在楼上。楼下的人除了要把稻草叉举起来，还要承受尘土或稻屑等脏物，一次稻草搬上楼去，我常常是灰尘满身，非洗个澡不可。
暑假里，我成了家里有力的帮手。父母哥哥都到田畈劳动，我就在家里做一些烧饭、做菜、喂猪等家务。我家门前就是一个晒场，等生产队收了稻谷后，我就从井里提来水，往地面撒水。通常撒一遍还不够，幸好晒场边就有一口水井，提水洒水都很方便。我家门口前两边还摆放着两排石块，都是供人坐歇的。我也把它浇上水，等石头上的水干了以后，人坐上去，就不那么烫了。晒过水的地面和石头，热气降了下来，坐在那里就感到凉爽。
夏日，一等晒场收了谷子，晒场周边的人家几乎都在洒水降温，占领地盘。提水、洒水、吆喝、摆放桌凳、摆架木板，成了晚饭前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有时屋外吹起凉爽的风。我就把木砧板拿出来，用纺车凳架起来当小桌子。等待着家里人从田畈回来吃晚饭。如果当晚吃的是稀饭，我会炒一些盐豆当菜。那些夏天的时鲜菜如茄子、豆荚、葫芦、南瓜等都吃得不想吃，最喜欢吃炒盐豆吃。炒盐豆时，先把豆在锅里炒香炒熟，然后把盐在水中化开，浇入豆里，再继续炒到水干，最后加一点青红辣椒，快速地搅拌几下，盐豆就炒好可装盘了。那个盐豆味道真如闻，吃起来嘎嘣脆，兼有辣味，还香。这种豆拿配稀饭，那真是一流的好菜。几十年过去了，我还忘不了盐豆的那种香味。
在吃晚饭的时候，有人说，晚上南屏村有电影，片名叫《自豪吧，母亲》。我吃过饭后，和村里的一伙人就前呼后拥着去看电影了。快要到南屏村的时候，有些人已经转头往回走了，说“没有电影，被人骗了”。那时候常常有些人会编出哪里哪里有电影的谣言来，让大家扑个空，以此取乐。那时，吃过晚饭反正也没有事，在外面走走也好，尤其是约一些同伴走在夜晚乡间的小路上，有一种独特的美感。如果天上有轮圆月，朦胧的田野，白亮的水田，青蛙的叫声，昆虫的啾鸣以及混合在空气中稻谷和水果的香味，会让你感觉到如同生活在仙境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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