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父亲
父亲走得很早,他走那年58岁,我才5岁。
五岁的孩子,按说应该已经记事,但是我从小到大对形象的记忆力都很差,所以,对父亲的印象一直很模糊,所有的有关于父亲的言行,都是后来听我哥和我姐还有我奶他们口中描述的。
所以,很多时候,自己都觉得这是一个无法弥补的遗憾。
父亲个子不高,但识文断字,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担任好几个生产队的会计,负责给人家记工分等农村会计工作。
据我哥回忆,他上学时,曾使用过很多次父亲给人家记工分做账使用的记账薄。父亲不在后,家里也曾翻出好几摞父亲曾给人家记账的账簿,都是那种老式线装的,每一本都很厚。账簿里密密麻麻的写着各种数据和名称,字迹很工整,也很潇洒。
在那个年代,认字的人不多,因此,写得一手好字会算账的父亲总能受到乡邻的高待。
那时父亲应酬颇多,据大姐回忆,父亲经常在外面喝酒。
父亲喝酒,总是叫上我,让我站立在他两腿之间。吃菜时,夹一筷头送我嘴里,喝酒喝到高兴时,把盛满烈酒的酒盅端到我的嘴边,让我也用嘴唇抿一下,惹得在场的所有人哈哈大笑。
那时我大概四五岁吧!
当然,父亲不光带我一人出去应酬。我哥曾很自豪的给我讲过一次父亲带他吃卤肉的事,让我眼馋了很长一段时间。有一次他跟父亲一起在街上卤肉店吃卤肉,也许卤肉太肥太腻,我哥就吐了,父亲有点不高兴,伸出手欲打他,但也只是扬了扬手而已。
在那个吃饭都吃不饱的年代,父亲还有闲钱去街上吃卤肉,那时的父亲应该很风光的。
父亲在家排行老大,为人豪爽,对别人总是十分慷慨。
我姑姑的长子,我称呼大老表,他长我二十多岁,不属于一个年龄段的。很多年后,大老表还经常说大舅(也就是父亲)当年如何如何对他好,给他买这买那等等,对往事总是念念不忘。
父亲年轻时曾磕头结拜五兄弟,这其中尤其和高寨的五叔走得最近,五叔的长子我喊军哥,军哥在多年以后,每每提到父亲,总是说四伯(也就是父亲,当年父亲结拜五兄弟,论年纪他排行老四。)当年如何如何对他有不少照顾,说到动情之处,眼泪湿润。
父亲个头不高,力气也不是很大。有年冬天,父亲去我姑姑家拾柴(我姑嫁在程湾的栗子园那边一个叫瓦房庄的深山里),三十多里路。听大姐说,那天父亲担了一挑柴,竟然在天黑透了还没回来。母亲有点担心,就打发大姐去接接父亲,大姐走了很远很远,一直快走到老以前的程湾那里,才看见远处一个小黑影在移动,大姐冲那个小黑影大声喊了两声:伯(我们称呼父亲叫伯),父亲答应了一声,那是身小力薄的父亲担着一挑柴吃力的往回走。
父亲后来又开过炭行和染行。炭行就是把南山烧的木炭,放在他那里再进行对外销售;染行就是把农妇在自家织布机上织出来的棉布,进行染色加工。现在想想,那时父亲的生意做得还是相当不错的。
父亲爱喝酒,爱结交朋友,因为喝酒,他也给自己惹来了不小的麻烦。
有次父亲在街上喝完酒,回来路上,在一家卖盆罐的店铺那里,不知怎么摔了一跤,这一跤竟然把自己的腿摔折了。也许是母亲对父亲平常经常在外喝酒不顾家的原因心有怨愤,母亲不理父亲,那段时间,给父亲端饭倒屎倒尿都是大姐伺候。
那个年代,医疗技术也很落后,伤愈后的父亲后来走路也不是很顺畅。
在父亲58岁那年,由于一场伤寒疾病,当时找的是一位族家的郎中看的病,抓了一副药,谁知,这一病竟然要了他的命。
父亲走的那天晚上,我很清醒。那是个冬天,父亲躺在外面的床上,好像不停地呻吟着。那时家里连个热水瓶都没有,隔一会儿母亲就让二姐起来给父亲烧一碗热水,让父亲喝。半夜,二姐发现父亲不对劲,急忙喊母亲,母亲也吓坏了。
慌忙中,母亲让二姐去喊叔叔们。两个叔叔过来,使劲喊:大哥!大哥!父亲只是一个劲从喉咙里发出一些不清楚的声音。
我躺在里面的床上,感觉到一阵恐惧。黑暗中,我突然看到草屋的屋顶上下来几个人,我大声对母亲她们喊道:房顶上有几个人下来了!母亲和二姐跑过来,问我哪里有人?我指给她们,说就在房梁处。
外面两个叔叔还在喊:大哥!大哥... ...二姐也趴在父亲的床头大声喊:伯!伯... ...父亲再也没有回答,就这样走了!
那年冬天很冷,送父亲出殡的车是生产队的牛车,我也坐在牛车上,那时年幼的我还不懂伤心,不知道这一别竟是生死离别!
多年后,他们说,当年我看到房顶上的人,是过来接父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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