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海回忆录(134)哭郝师 痛彻心扉(二)
袁世海女儿袁菁赠书《早安京剧》,明天开始独家连载《袁世海回忆录》第二卷
袁世海回忆录(133)哭郝师 痛彻心扉(一)
第一次义演是一九五一年六月十七日,演大轴戏《法门寺》,郝老师饰刘瑾。
第二次义演是一九五一年七月二十九日,演大轴戏《乐毅伐齐》,郝老师饰伊立。
第三次义演在一九五一年八月三十一日,演大轴戏《打龙棚》,郝老师饰郑子明,这是郝老师的独门剧目。
第四次义演在一九五一年九月二十九日,演大轴戏《逍遥津》,郝老师饰曹操。
第五次义演在一九五一年十月三十一日,演大轴戏《巴骆和》,郝老师饰鲍自安。
为北京艺培戏校筹资,义演《八蜡庙》中的金大力。北京戏曲界义演时,他演了最拿手的郝派剧目《李七长亭》。更还有为毛主席演出的吃功戏《醉打山门》。
为十大元帅授勋时在怀仁堂演出了《龙凤呈祥》中的张飞,老师在《芦花荡》一场中,张飞不做渔家打扮,而是扎靠手持长矛。
这场场的演出精神可嘉,何等激情奋发!
生平唯一一次拍摄电影艺术片《群英会》的机会偏偏让给了我!为什么?我懂!
郝老师在解放前后十年判若两人,给我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将永远镶嵌在我的心中。
回想八年前,郝老师第一次来到选好的北京戏校校址松柏庵,沈玉斌先生打开庵门的大铁锁,只见旧殿荒芜,院内成片的荒草高高黄黄,满目凄凉!
郝老师仍是激动地、大声地向着空旷的松柏庵喊出:“我们就在这里安营扎寨,成家立业啦!”表明了郝老师不畏艰难、不怕辛苦的坚定信心和广阔胸怀!是郝老师的誓言,是艺校的誓言,是使预言变成现实的呐喊!
办学校是郝老师很久的心愿,因为老师也曾是目不识丁的穷孩子,他的文化全靠自学而来。成名后,一直想办学校让学戏曲的孩子们能学文化。他的想法曾在梨园公会上提出过,却遭到前辈权威的嘲笑:“戏班的孩子还念书?瞎耽误工夫!跟头过城门就成啦!”再加上当时政府的刁难,不给方便,始成泡影。
新中国成立后方得如愿的郝老师怎能不激动,怎能不全力以赴!
就这样,沈玉斌先生、侯喜瑞先生、郝老师等几位前辈在拆掉大佛的破庙里,在仅有二十几根藤子棍、六条马鞭和一块破麻包片似的练功毯子的状况下,办起了艺培戏校。
一九五二年二月十一日,招收了三十名教师、一百二十名学生的艺培戏校正式开学。郝老师在小院中教《黄一刀》,学生们在铁锨翻松挑出石块的黄土地上练功…其条件艰苦可想而知。
三个月后也就是五月二十七日下午,彭真市长亲来戏校视察,观看了孩子们的演出。老师们在院子地上钉四根木橛,拉上根绳权当舞台,汇报演出了《铁弓缘》,得到了彭真市长的好评和鼓励。
郝老师等前辈还亲自披挂登台义演筹资……梅大师义演七场,马先生等也争先恐后地义演,我和少春是应当、应分,还有众多可敬的前辈、同行都做了无私奉献……
此后,彭真市长委托吴晗副市长等来校传达市政府指示,每月补助经费千元,拨款万元修建宿舍,指定儿童图书馆定期拨借一百本图书供学生阅读。在党和政府的关怀下,艺培戏校展翅飞腾!
年后的一九五三年一月十日,学生们在西单长安大戏院正式公演《铡美案》等戏。事后郝老师跟我说:“当时台底下掌声响起,谁知道我的眼泪老在眼圈里转悠,实在忍不住,躲到旮旯擦眼泪。唉!老啦!搁不住事啦!”不!这泪花是艰辛创业初见成效而难以抑制的喜悦之泪!
就是在当年的二月,学校由于经费、师资严重紧缺,经市政府批准北京私立艺培戏曲学校改名为北京市戏曲学校,政府拨款盖学生宿舍、排练厅练功棚……郝老师及当时的各位老师说不尽对新中国的赞颂、对共产党的感谢和热爱。这时,也正是中国京剧院为我排演第一出架子花脸为主的大型剧目《黑旋风李逵》之时。郝老师怎不发自肺腑地说:“你可赶上好时代啦!”
七年间,郝者师风里来雨里去按时到校教学,就是有病也怕耽误孩子们的课程,要他们到家中坐在床前教学,教学中既严格要求又循循善诱。郝老师非常注意学生的素质,第一、二期招收学员时,他亲自挑选学生,经过一个短时期的教学,他根据每个人的条件、兴趣和性格特征,因材施教,选择几出不同的剧目,分别定出重点排练人选。
例如,第一期毕业生中,马永安长得壮壮实实,嗓音雄厚,身段姿势也较大,适合架子花脸,所以就先给他排《黄一刀》《盗御马》《捉放曹》《牛皋招亲》等剧。孟俊泉唱功不错,就给他选一些唱功戏,如《姚期》、《二进官》等。王福来有马、孟二人的特点,但嗓子单一些,就给他排《牧虎关》《别母刺僚》等唱、做兼有的戏。郝老师常对学生们说:“我不能叫你们白学,毕了业,每个人都要有个特长。”这些年里郝老师像慈母一样关心着每一个孩子,他经常去伙房查菜单,检查大师傅炒菜,不许多放盐,唯恐对嗓子不利,又怕吃得不好影响孩子们的成长发育。有一回,郝老师发现他亲授的花脸组学生嗓子不大亮爽,悄悄买来秋梨膏给他们冲水喝…
郝老师教戏时,那可是非常严格认真的。一出戏在教之前,郝老师就把讲义准备好,在讲义上逐字逐句地审核,画出大小不同的红圈圈,作为他教学提纲的记号。然后对着大镜子自己复习,琢磨身段动作,边琢磨边记在讲义上。排练身段时,一丝不苟地反复做示范。有一次给学生排《醉打山门》,虽是秋高气爽时节,可是热汗仍不住地从脸上淌下来。
在教学方面真正做到择善而从之。我排郝老师的成名之作《桃花村》时,他不但支持我们的大改大动,教学中毅然按新本教给学生,还先去看我们演出的《桃花村》,郝老师还让我给众老师说说这戏表演中须注意的地方。这种勇于创新、不耻下问的精神,不愧是我们学习的典范和楷模!
七年过去了,郝老师率领全校所有教职员工,亲手将北京戏校打造成为所新型的戏曲学校。
第一届学生已经毕业。谁都能理解,学生学满七年毕业,郝老师和教师们应该是最高兴、最激动的。毕业分配大会上,七十多岁的郝老师谆谆教导学生们要刻苦学习,给学校争光,给党争光。郝老师高呼“力争”,学生们紧接着喊“上游”,一声接一声,顷刻间“力争上游”的声浪震人心弦!
一九六二年初,北京市戏曲学校举办建校十年纪念演出,剧目琳琅满目,繁花竞艳,周总理和彭真市长亲临观看。期间,有花脸演出专场。在这个专场中,全部演出郝寿臣校长生前的教学剧目。十多年来,在他亲授的学生中,有两期已经毕业,有一期还在学校继续学习。前几年,北京戏曲学校实验团排《红羊谷》,有八个花脸的一个花脸演出专场,有文有武,有裘、侯、郝,甚至金秀山金派花脸的唱腔也继承下来,郝老师为党培养了许多戏曲事业接班人。
郝老师对京剧事业做出了卓越贡献,党和人民给予了他极大的信任和崇高的荣誉,老师先后被选为北京市人大代表,光荣地出席了全国先进生产者代表大会和北京市群英大会,荣获北京市劳动模范光荣称号。这些荣誉郝老师当之无愧!他荣获北京市劳动模范光荣称号时,那满面红光、双目矍铄、精神焕发的神情已深深镶嵌在我心中。
十一月二十八日,《人民日报》《北京日报》登出讣告:“北京市人大代表、中国戏剧家协会理事、北京市文学艺术工作者联合会理事、北京市戏曲学校校长、著名京剧艺术家郝寿臣先生因病于1961年11月26日晚10时患心肌梗塞逝世,享年76岁。兹定于11月29日上午9时30分在北京戏曲学校举行公祭。”
郝寿臣老师治丧委员会主任:沈雁冰、马连良;委员:王昆仑、王少楼、史若虚、田汉、刘连荣、老舍、齐燕铭、江枫、阳翰笙、李桂春、李少春,李桂云、李冉雯、吴晓铃、周纹芳、周和桐、林默涵、尚小云、侯喜瑞、陈克寒、赵鼎新、姜妙香、许平羽、徐兰沅、荀慧生、马连良、我、袁声、曹禺、盖叫天、张庚、张梦庚、张东川、张季纯、彭真、曾平、贾星五、萧长华、廖沫沙、裘盛戎、薛恩厚、韩世昌、谭富英。这一天前来公祭的人逾两千人!
郝老师走了,就这样没留只言片语地走了……
一九六二年十一月,《郝寿臣脸谱集》由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幸亏我用拍摄戏曲艺术片《群英会》的酬劳作为《郝寿臣脸谱集》的基金,趁郝老师身体尚好时,留下脸谱的最宝贵资料,这是我没有错过时机,唯一为郝老师做了点儿有意义的事,可惜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