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解放和乌托邦

借助黑白和彩色的巧妙转替,好莱坞进入了反面乌托邦小说的精神核心。尽管……

尽管对好莱坞你只能说“尽管”。尽管强权设计下人性泯灭的悲凉,被五光十色的肥皂泡幻化成已生儿育女却还不谙性事的笑料,尽管用于整肃异类的阶级斗争的残酷被一通幼稚的打砸抢所轻描淡写,尽管只能依靠血与火战斗而来的胜利,到头来竟然被一场只动嘴巴的法庭辩论所取得,但《一人一点颜色》的隐秘脉络还是通向了《一九八四》、《美丽新世界》这些经典。它试图证明:完美的社会是不存在的;如果你觉得这个社会已经足够完美,那么很遗憾,这意味着你的人性其实是被蒙蔽了。

本片中的“欢乐谷”基本上是古典的正面乌托邦的化身,那里天气永远晴朗,没有憎恨、暴力和泪水,所有人相亲相爱,谦恭有礼,生活以一种无比精准的秩序按部就班地展开,伦理道德亦是如此。它的设计者可能就像从帽子里变出鸽子那样变出了所有的居民,因为那里根本不存在“性”,男男女女都不知道自己的某些器官究竟拿来何用。事实上,“欢乐谷”只存在于1958年的美国电视里,它是虚构的,而且因为当时电视技术的关系,它的世界完全是黑白的。

“性”被设定为颠覆这个乌托邦的第一利器。此时我们会发现,小时候那些关于共产主义究竟是不是“共妻共夫”的争论是多么地有价值——没有任何人为的乌托邦能够绕得开这个问题,“性”的解决之道对它们存在的合理性是一个最重要的肯定;换言之,“性”可能对乌托邦造成致命的打击。“欢乐谷”中,越来越多的的少男少女尝到了禁果的滋味,他们在夜晚的时候开车到“姻缘道”上媾合。“性”的出现,让这些虚构的黑白电视里的黑白人物变成了彩色,因为对于少男少女来说,性的发现和体验,就是自我的发现和体验。

《一人一点颜色》旨在表达“自我”对乌托邦幻象的挑战。当性解放者戴上眼镜爱上书本,懦弱者挥起拳头,餐馆老板开始画画,戴了绿帽子的丈夫表达出对妻子的怀念,保守主义者发泄出他们对新生事物的愤怒,乌托邦就破碎了。当然,美国人对“自我”的理解仅到这里为止。

“欢乐谷”不再黑白。它像任何一个“存在就是合理”的小镇那样,树是绿的,湖是蓝的,道路通向远方,天空飘下雨水;猜忌、仇恨、欺骗和友善、同情、真诚被搅拌了混进生活,而危险和不安总在一旁窥伺;少年男女彼此探索生理上的变化,夫妻们在夜晚里合法做爱,最终也会随着年事渐长失去对性爱的能力和热情……

这就是“选择”。寻找自我其实不过是世俗化的借口而已,对乌托邦的恐惧根源于唯恐失去选择的自由——你可以选择拥有自我,也可以选择失去自我。选择让人类被逐出伊甸园,让社会不完美,让人性充满莫测的可能,但它是自由意志的化身,而且总伴随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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