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军辉 | 美丽的云彩

美丽的云彩

她正要从超市出来，他正要进入超市，就在门口儿，他们遇见了。

超市很大，进出超市的人很多，他们对视了一下，他心里一惊，有一刹那的惊愕。她呢，也是一惊，有一丝亮光从眼中闪过。这一刻，有几秒钟。可是，他们都没有说话，彼此一低头，就又汇入到了不同的人流中。

她变了，当然，二十年没有见，她肯定变了。胖了一些，脸色有些发黄，甚至还有皱纹，沧桑多了。她提着几个装满东西的塑料袋子，可能是要赶回去做晚饭呢。

他呢，也变了。少年的单纯与稚嫩早就了无踪迹，这两年甚至出现了白发，不多，但也很显眼。整天忙忙碌碌，家事，工作上的事，烦恼的事，一件接一件，甚至有时是几件同时袭来。他应付不来，应付来又如何呢？

那年，他十七岁，她十六岁。他们坐前后位儿，她学习差，经常问他一些问题，他总是认真地解答。就这样慢慢熟悉起来。可是，初三快结束了，她的成绩也没有大的提高。

她父亲是当官儿的，她的家教很好，当然，生活宽裕得多，经常带一些好吃的零食儿到学校。那时生活条件不好，咸花生，袋装瓜子儿，牛肉块儿，都是受人欢迎的。农村出身的他和其它同学一起，尽情享受着她带来的美味。

生活中会有许多不经意的偶然。体育课上，她摔倒了。他和几个男生一起把她抬到医务室，休息了两天，没事了。

那天，她穿一身白裙子，远远走来，他站在教室门口儿看见她，第一次想到了“天使”这个词儿。

他们好起来了。

这种好是藏在心里的，在言语之外，眉目之间。这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事儿，男女学生之间，远远没有现在开放。上课时，老师提问，她答不出来了，他着急。考试时，她成绩不好，他着急。上课了，她的位子仍然空着，他着急。她从家里拿来好吃的，肯定要偷偷留一些给他。向他请教问题的时候，眼里闪动着的是一些异样的光芒，些许忸怩，还有一些不安，还有一些淡淡的青春的羞涩。

六月天，天热，上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大家都坐在树荫里。他和她坐得很近，那是一个异乎寻常的好天气，天蓝的很纯净，像洗过一样，有几片白云，不断变换着自己的形体，飘来飘去。

云彩真美！她说。

是呀，天真蓝！他说。

两个人坐得很近，他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他们互相看看，都有些紧张。

毕业后怎么办？她说。

考上高中继续上，然后考大学。他老老实实地回答。

她有些慌。你，一定能考上重点高中，可是我，怎么办呢？什么也考不上。

你——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也许会有办法的。他安慰她。

能有什么办法？她说。

夏蝉的鸣叫似乎停止了。他看了看她，脸红红的，在不停地绞着自己的手指。

他很想去握握她的手。

下课了！有人喊。

说毕业就毕业了。他上了高中，很努力。三年后，他考上了一所大学。进入大学后的第一个月里，按照以前她给的地址，他给她写信。一封，又一封，却一直没有收到过回信。

半年后，他放弃了。

大学毕业，参加工作，结婚生子，时间真快，转眼，二十年过去了。这中间，他竟然没有她的一点消息。而且，这么一个小小的县城，他们竟然从来没有见过面，直到今天。

他想起了那年的体育课，他们坐在树荫里，看蓝蓝的天，看天上那美丽的云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