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学娥 | 八月十五往事
北方农历八月，撩人的雨季已过，天空晴朗，彩云吉祥。空气中斟满丰收的佳酿。醉人的花香果香月饼香不管不顾闯入你的餐桌旁。这一切都在欢快的告诉我们中秋节就要到了。此时我的思绪总会变成一只五彩的吉祥鸟，驮着我又回到老家那个有滋有味的八月十五。
总记得那么个场景，三五个男人用红胶泥和着沙子做成土坯叠积而成饼炉（饼炉一般是安放在一个大院子里）。顽皮的太阳在男人们身上明晃晃的爬来爬去，滴滴汗珠在阳光下闪烁着珍珠般耀眼的光。前来看热闹的小孩也沉醉在这秋日的阳光里，每到这时，被热情的阳光亲红了脸的我们便欢天喜地的跑回家，像一个个侦查员把这喜讯告诉妈妈。还没等打月饼，十五的味道已浓浓的在村里演义起来……
一个村有两三家安饼炉的。那时村里人人好像会做月饼，没有固定的师傅。只是谁家安饼炉去谁家做，那家的夫妇技术必定更好一些。常常帮忙和面捏月饼。那年月没有人会去因为安炉打月饼而挣钱，那时村里人和谐团结，邻里关系极为和睦，安装饼炉也只是为了自己方便村里人方便，人来人往确也热闹，图个喜庆吉祥。走时留两三个月饼做为酬谢。过完十五后拆掉，明年再垒。
按规矩做月饼不可以放水，没油没糖不放水咋和面？糖太少的只能使用糖精。尽管这样，这些不出名的师傅打出的月饼还是油光铮亮，形状圆润，吃在嘴里焦黄松软，香脆可口。
打月饼的火至关重要，饼炉顶盖是一块七八十厘米方圆的铁板，铁板上面把碳垒叠成锥形，点燃后用红胶泥又下而上慢慢抹好，最上面留孔以调节火的大小。抹好后的顶盖很沉，往往是需要两个壮汉在顶部栓好铁丝，插入两根杠子抬着盖上去，饼炉用的是上下火，下面是麦秸柴火。一平铁锅可以打十个月饼，一斤面打五个，一顶盖碳可以打一百多斤面的月饼。
大家往往是轮着来，非常礼貌互相谦让。轮到谁家大伙都来帮忙，打碳的架火的，婶子大娘们和面揉面捏月饼的，壮汉们抬炉盖的。男人们一边打月饼一边说着浑话，小媳妇大姑娘们一边捏月饼一边也是浪声的笑骂着，惹得那些男人们更肆无忌惮……场面热烈而温馨。
轮到我们家打月饼，我与妹妹们就伸长脖子在那等着。看着妈妈把烧开和匀了的油和糖哧溜一声倒进面里时，随着面欢快的叫声，我们的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等待着月饼出锅是孩子们最难熬的事，在一个大大的庭院中，闻着那诱人的油香面香孩子们早已骚动不安，在饼炉左右转来转去，总会引来大人们的吆喝声:离开点看火把你们烫了……院子里的鸡呀猪呀也守在饼炉前卖首弄骚不愿离去。这时的阳光总也是那么的热情妩媚，把这劳动人民庆丰收的画面早已悄悄揽入怀中，爱恋的抚摸上千遍万遍……
打好的月饼，乡亲们都会放在瓮里，把一米多高的瓮彻底洗干净，在阳光下使劲暴晒一天，瓮里便有了足足的阳光味道。把月饼小心地一层一层放在瓮中，再放上两个有味的苹果，把瓮严严实实的盖好，过几日再取出来吃，更加松软棉口，满嘴生香。
十五那天，前晌妈妈去队里分羊肉，一人一斤左右，有一年妈妈抓阄抓回一只羊头，全家人高兴半天……
乡亲们对八月十五即依恋又重视，秋收再忙晚上的团圆饺子必须得吃，再累供月亮的事情不能耽搁，挑上家里最好的苹果和打的大团圆月饼，切成各种花样，放在小桌上端在院中央，等着已来到屋顶上的月亮下来品尝……
那时十五的月亮真的很大很圆很亮离我们很近，好像伸手便可摘下来。哥哥他们一群男孩子在吃完团圆饺子后，在门前的杨树林里，吼叫着爬在树上摘月亮，惊动了小鸟也嬉笑着从窝里走出来看着盛装的月亮。
在亮如白昼的月光下，在香气奔腾的小桌旁，我与妹妹们则静静地爬在父亲的膝盖上，仰脸看着美丽的月亮，倾听着父亲的故事，嫦娥奔月的往事又一次让我们心驰神往……嫦娥有多美？玉兔多可爱，梧桐树上有凤凰吗？吴刚英俊吗……我们带着一连串的疑问，带着无数的好奇心，带着无数嫦娥奔月的情景， 随着父亲的讲述渐渐进入梦乡……
清晨醒来我与妹妹们做着同样的梦，梦见嫦娥仙子真的驾着祥云下凡了，来到了我们小桌旁，拿走了我们的月饼，送来了仙丹……
十六上午，我们都在妈妈的吩咐下，去给邻居长辈们送月饼，那时候邻里关系和睦，亲戚又多。我们像一匹匹小马驹，驮着东西他家出你家进，回报自然也少不了，礼尚往来十分热闹。衣服兜里装满了果子，驮回的月饼甚至比以前更多。
十六这天最高兴的莫过于村里那些找了对象的青年男女们。老家有个乡俗，找了媳妇没过门的，在十六这天男方会去女方家送礼物把媳妇叫来。一个上午我们一边互送着月饼，一边看着青年后生们在二八大自行车旁整装待发，在大人们千叮咛万嘱下驮好了礼物，在并不平整的山村小路上一个个像电影《敌后武工队队员》急驰而去……村里有找对象没结婚的姑娘们，外地后生便早早来了，一个个英俊挺拔，满脸春风，自行车后驮着重重的礼物，应该是酒，月饼果子，有钱的人家甚至还拿着一条羊腿。
整个下午我们小孩与一些大人们在村口的路上等着那些后生媳妇们的归来，一对两对三对……陆陆续续，场面温馨而动人。临进村未来的媳妇们都会从自行车后座上下来。农村姑娘们平时大大咧咧惯了，这会倒是羞羞答答把围巾围的严严实实，一副矜持的样子。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一个个是喜笑颜开的顽皮后生，一个个是娇羞可爱的姑娘，勾勒出着这山村村里一副又一副温馨的画面……
有一个胆大的未过门媳妇，进村了还不下自行车，座在后座上还拽着这个后生的衣角，让村里人笑话了好一阵子……
我们村有位傻姐姐，只有两三岁小孩的智力，听说是小时候高烧给烧坏了。到了嫁人的年龄和外村一位得过小儿麻痹的中年男人定了婚。十六这天傻姐姐一个劲地往村口跑等着她未来的夫君，果真男人拉着个小毛驴出现在村口，撒姐姐高兴的撒欢般地跑过去翻身就骑在了毛驴身上，可怜的小毛驴承受不起体重200斤傻姐姐的热情当场就爬了下来……
虽说当时我们笑了好一阵子，但到了自己谈婚论嫁的年龄，也感受到了爱情的魅力，感受到傻姐姐当年对爱情的执着与追求……
回味老家的八月十五，像一只五彩的吉祥鸟，给你送来花香，果香，饼香，并给你衔来故乡的月亮……
高学娥：女、内蒙古商都县人，喜爱文学，钟情于乡土文学，作品散见于《人民武警报》《乌兰察布报》《黄河赛纳》与网络平台。现居包头，钢材经销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