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辞《春风复来，海棠花开》

春风复来，海棠花开

海棠花又开，故人来不来？

院外的海棠花正开的恣意，绿叶繁花，挤着，拥着，叫叫嚷嚷地闹开了。

我不记得去年的海棠花是否也开得这样好。记忆像握不住的指间沙，随着年岁一同逝去。他们管这叫阿尔兹海默症，我每一天都必须在回忆中度过，仔细回望过去的那几十年光阴，从童稚无双走到两鬓苍苍。饶是如此，我清醒的时间仍旧越来越少，像池鱼游去，覊鸟未回。

覊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大晴的天气，阳光柔顺地洒在海棠花上，满树云霞，欢喜地团簇着。在天空与大地之间，在时间夹隙间，这种美好，永远不会随着时光湮灭。我坐在树下，仔细地回想我是谁，良久无果，只好作罢。老旧的藤椅与周遭的惊艳格格不入，但它能让我感到心安。

如同从树后走出来的那个人。

黑的是他的衣，白的是他的发。他一步一步地走近，喘息得厉害——步履维艰。可他走得坚定，如同隔了数年，仍然坚定地去赴一个约。

我看着他的脸，很熟悉又很陌生的面孔，这不奇怪，毕竟我现在对我自己都感到遥远和陌生。

“我认识你。”我道。

他脸上微露出些欣喜：“真的吗，你知道我是谁？”

我摇了摇头：“不，我不记得了。”

我没略过他眼底的一丝失望。看着他寻了一级石阶坐了。

“你是来找我的吗？”

“不是，我来找我的一个朋友。”他伸手揉了揉膝盖，将拐杖放置一边。

“那一定是很好的朋友。”

“是啊，我们同一年参军，一起出生入死，一起走过枪林弹雨，”他看向远方，“他就是我的后背啊！”

军人？我以前是干什么来着？忘记了。

他继续道:“我们退役后，各自回到家乡，约好十五年后再看海棠花开。”沙哑的声音顿了顿，“在军队的那些日子里，夜夜怀念家乡的海棠花。”

我听了一个故事不再作答，他的那个朋友，一定在等着他。

阳光透过海棠花的枝桠，洒下红色的碎影，美得像一幅惊天动地的画。似乎过了许久，我转头看见了他：“你是来找我的吗？”

他看了我片刻：“不是，我来找一个朋友。”

我艳羡道：“那一定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

日暮的时候，残阳坠落，我突然想起我问了他十二次。他一一作答，从未露出一丝不耐。我有些歉疚：“不好意思，我记性不太好。”

“没关系，”他颤巍巍地站起身，“天黑了，我该回去了。”

“你的朋友呢？”“明天再见吧。”

我忽然有点不舍，尽管我再一次觉得他很陌生：“你……你明天还会来吗？”他重又拄起拐杖，笑了笑说：“会的，以后每天都来，只要海棠花开。”

我依然不记得他，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要知道他明天还会来就足够了。

我依旧不记得朋友是什么，可是我这一生走过许多地方，到头来也忘了很多风景，却独独没有忘记你。

春风复来，海棠花开，故人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