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吉吉‖文/慕容姜
吊吉吉
1
吉吉死了。
她是一枝红得太热烈以至泛出黑金色的牡丹。
曾经是,
因为早夭,
所以也将永远是。
2
她读中学时,我读大学。
一个中学女生和一个大学男生
却有着若干相像:
我是伤感的,伤感里带着恬静;
她是伤感的,伤感里带着狂放。
我常会失望,失望中含着宽容;
她常会失望,失望中含着决绝。
我在大学里研究人体病理。
某个黄昏下的散步,
我告诉她一个秘密:
“我喜欢躲进空荡荡的解剖室,
爬上解剖台,
为自己盖上雪白的尸单。
顷刻间,周遭变得那么静,那么空,
身体被剥夺了一切感觉,
却有奇怪而美好的解脱感。”
“我懂。”她说。
那时,我在她眼底看到出离。
我知道,她真的是懂。
又一个黄昏下的散步,
我和她站在高塔之巅。
“如果从这跳下去,会是怎样一个世界?”
我探着头,却死死抓着护栏杆。
我还不想跳。
那时不想跳,现在也不想跳。
“是呀,会是怎样一个世界?”
她踮起脚尖,探了半个身子出去。
她的乱发在风中飞扬。
我把她拉回来,
那时,我在她眼底看到向往。
我知道,她是真的想知道。
再一个黄昏下的散步,
初春乍暖还寒的小河边。
她突然提起早夭,
“我会死得很早,恐怕是什么奇怪的毛病。”她说。
“别怕,我那时就是疗病师了,我能救你。”我说。
“不,你不能。”她笑了笑,“医生只能救本来想要活的人。”
那时,我在她眼底看到暗沉。
我知道,明媚的阳光照出了死亡的阴影。
3
她长大了,我也成了疗病师。
我早已远离偷偷到解剖室自盖白尸单的日子,
我忘却了伤感和失望,
拒绝了失望和伤感。
我选择与躲在拐角里的死神争夺与其照面的人群,
见证生命的韧度。
吉吉和我,原本很近,
我们都感受到了相同的困惑,
却选择了不同的姿态:
她在通向死亡的路上一路狂奔;
我在通向死亡的路上左右流连。
我俩越离越远。
4
吉吉死了。
我不吃惊,
因为没有勇气面对凋零,
她早就决定要在盛放中离去。
我怀念她,却不会追随她。
我要活下去,
我终将见证一切在我面前腐烂变质,
但我要活下去。
我确信,
总有一个并行空间里,
她也选择了见证变质腐烂。
她们都感受到了相同的困惑,
却选择了不同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