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生‖文 / 招行
放生
○
招行
我站在天台上面,感受到七月的风从耳边吹过,脚下是湍急的车流,闭上眼睛仿佛能听到从四面八方响起的嘈杂的忙碌的声音,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只觉一股陌生又熟悉的宁静游走在四肢百骸中,阳光带着炙人的温度倾泄在身上,闭上眼睛眼前只余一片血红颜色。
八年之前我挺直脊梁,在无数殷切期盼的目光中,远离了父母挥洒了一辈子汗水的土地,绿皮车摇晃之间,天与地也在不断动荡,像极了我内心的远方。
脚踩在柏油马路的瞬间,炽热的温度透过柔软的手纳鞋底清晰的传达到我的脚下,内心突地一跳,但是我的面上看不出一丝变化,我逼迫自己从容的向前走去,就像我一直走在这样平坦的路上而不是泥泞的羊肠小路。
我很快融入到摩肩擦踵的人群中,换下了柔软的棉布衣服,穿上了混纺布料的衣裙;脱下了亲手缝制的舒适的鞋子,踩上了踮起脚尖行走的高跟;拆开了荡在两肩的麻花辫,披散成海藻般缱绻的卷发。把满心的恐慌与不安掩盖在精致的化妆品之下,谁也看不到在白皙的粉底背后我“遍布沟壑”脸。
我把父母从小教育我的朴实与善良留在了那个连空气都带着清甜的家乡,在充斥着汽车尾气与工业废烟的城市里,我端起了职业的笑容面对每一个人,我开始对着不同的人说着不同的言不由衷的话,尽管我的内心毫无波澜,但是这可以让周围的人看我的眼光逐渐充满尊敬与忌惮,我想这大概是我想要的吧。
我的时间变得越来越拥挤,我的视野变得越来越狭窄,我的面目变得越来越陌生,直到有一天我睁开双眼看见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医院的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又难闻,惨淡的灯光映衬在人们的脸上,青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我坐在医院的走廊上,望着人们眼中冲破眼眶的绝望与无助,突然迷失了存在在这里的意义,僵直的手中一张诊断证明掉在了地上,Major Depressive Disorder清晰的印在眼底。
在周围越来越挑剔的眼光与不屑的表情中我看到了自己狰狞的面孔,干裂的嘴唇和支离破碎的空洞的眼神,我又在用力抓紧些什么?
一声刺耳的鸣笛唤醒了我,睁开双眼是一片澄净的蓝天,这是记忆中家的颜色,却感觉好像久远到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不记得多久没有抬过头,忘记了头顶的是天空而不是一张又一张没有尽头的计划表。
对面楼的阳台上,一只小鸟冲破精心布置的牢笼,飞到了空中,隔着远远的距离也能闻到自由的味道。它的面前是无边无际的天地,那里有无数种可能。我想或许到了放生自己的时候了,我的未来应该像那只小鸟一样,那里有无尽的可能,而不是只有灰暗和压抑。
我捏了捏口袋里的辞职信,转身走下了天台,衣袂飞扬,如我之心。
再次坐在了火车上,两边的景色飞快地从身边掠过,颠簸不再,宁静依然,我把头抵在窗边,看着玻璃之外喷薄的生机,一丝久违的兴奋从脸上溢出。
放下亦是我对自己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