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波《请假》
请假
“唉，休息了这么久，明天上班，还不知道主任同事会怎么难看我了。”
随着一年产假的临近结束，一向就喜形现于色的妻子，心思愈发重了。
“你看，又多虑了。”我只好重复安慰词：“你又不是请假出去玩，咱们请长假确实是有难处啊。你生完孩子身体不好；咱们父母当时正好都住院。再说了……”，顿了顿，我加重语气：“我们可是校长亲自签字，同意你休一年长假的”。我故意在“校长”和“一年”上拉长语气。
“话是这么说”，妻子叹了口气。“对了，你说，校长那天怎么会答应咱们请一年产假的？”
“没啥啊，咱们当时不也是请客送礼正道邪道都想遍了，后来想来想去，不还是听我的：就简简单单一起到校长家实话实说咱们的困难苦衷，行就行不行拉倒。结果这世上真有奇迹，校长大人真的答应了。”
“唉，不管了，明天再说”。妻子甩甩头，翻身躺下。
虽说安慰妻子信心满满，其实我心里也是没底。下午特地向公司领导请假，提前回家。协同母亲一起赶紧收拾孩子和家务。一切准备停当，妻子也准时回家。
“儿子，过来，想死老妈了。”看着妻子轻快的神态，我也轻舒了口气——看来一切正常。
儿子上床后，妻子照例在书桌前翻看教案。一会儿，突然发现她坐在桌子前发呆。我正准备发问，妻子转过身来。
“喂，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啊。”
“怎么不对劲了？”我阖上书，定定看着妻子。
“今天他们对我好像有些太热情了”。妻子掰着手指，“你也知道，我这人情商没有的，和领导同事一向就这样。但今天，先是教研主任看到我就叫我过去问长问短，还问了婆婆有没有过来这个细节。”
“有点没事献殷勤的感觉？”我笑道。
“然后”，妻子接着说：“赵秘书也张姐长张姐短的凑过来叫，以前她连张老师可都不怎么喊的；还有开完教研室会议后，他们特地过来帮我搬桌椅归位，其实平时开会都是各搬各的。”
“这不感受到集体的温暖嘛，挺好的事。你这人，就是多虑。”我有些不耐烦了。
“不是，没这么简单”，妻子倒愈发坚定了。
“难道你希望你第一天上班，他们冷眼相待才是正常？！”我拉开被褥，一边哈欠一边躺下，“行了，别瞎想了，听我的，四个字——静观其变”
接下来的几天，妻子照例在不解和轻快中，莫名地享受着“集体的温暖”。慢慢地，妻子也从开始的不适应，到慢慢地习惯，直到现在习以为常了。工作的顺利、同事间的和融，让妻子精神焕发，每天回家“儿子儿子”叫得格外响亮。
三个月后的一天晚上，妻子所在教室室主任电话打来，问明晚是否有空，要来家里拜访。
“他来干吗？”几乎在妻子放下电话一瞬间，我奔过去忙不迭问。
“就是啊，他来家里干吗？有什么事不能在办公室说呢，他本来就是单独办公，关上门，和在家里说不是一样嘛。”看得出，妻子比我还困惑，“再说了，我又不是他亲信，也帮不了他什么啊。再说这年头一般都在外面咖啡馆啥的，有啥事非得上家里啊。”
“会不会找我买海鲜？”我只好联想到自己供职的水产公司。
“得了吧，这玩意又不值钱，你送人家都不一定要，谁会费这么大劲找你买。”妻子不屑道。
想想也是。我们坐下来一一琢磨，想来想去——真的想不出任何理由了。
“不管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明天来了见机行事，总不成吃了咱们。”我一挥手命令道，“睡觉！”
第二天晚上，主任准时和夫人亲自登门，还拎来一堆花花绿绿物件，并且硬要去里间给儿子塞个红包。
盛情之下，再联想到这几个月妻子在教研室享受的“集体温暖”，我俩真诚地感激涕淋。虽然我们心底都知道，这只是开场白，主任夫妇此行的真正用意，早晚要表明。
说正事的时刻终于来临！
“小张老师，咱们也共事几年了，这几年，大家一起相处还是愉快的，是吧。”主任端正身子，略带严肃地面向妻子。
“那是那是，一直以来很感谢主任的关照，尤其这次请这么长的假。这个我跟老公也再三说了，幸亏主任帮忙。”妻子转向我。
“是的是的，小张经常提到，真的很感谢。”我赶紧欠身呼应。
“哪里哪里，请长假这么大的事，那是周校长亲定，我们哪有这权力啊。”主任打着哈哈。“说到请假，我也就直说了。今天过来，有件事，还是得请小张老师帮忙。”主任对着我们拱手作揖。
“不敢不敢，我们哪有这能力啊。”我们有些慌乱，连连摆手。
“你看，小张老师你们，这就当我外人了吧”，主任双手放在膝盖上，作正襟危坐状，“学校这么多年，没有哪个女老师产假能请一年的，除了你”，主任微笑，认真地右手食指点向妻子，“后来才知道，周校长亲自过问批准的；再后来我们才知道——”，主任拉长腔调作卖关子状，“你们和校长是亲戚啊！”
“亲戚？！”我和妻子异口同声惊叹。
“不是嘛？”主任笑道，“大家都在传呢，否则你小张老师哪有一年长假啊。不过中国的事就这么回事，别在意。”主任喝了口茶：“说正事吧。今天来，是因为我也想请个长假。不瞒你们，广东一家学校请我去做校长，我想过去看看。但这地方合适不合适，我心里也没底，怕到时两头落空。”
“所以你想先请个长假，这边身份保留，到那边看看合适不合适？”看着还在惊愕中的妻子，我赶紧反应过来及时应对。
“对头！”主任啪地拍了下手，“所以这边我想请个长假，一年半载都可以。这事说大不大，但怕校长不答应，所以今天登门拜访，还请张老师务必帮我跟校长关照下。”
说完正事，主任夫妇丢下还没回过神的我们，迅速道别离去。
送走主任，我们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各自无言呆坐良久。
“原来他们对我这么客气，是把我当校长亲戚了。”妻子终于沮丧地打破沉默。“这事昨办，要不要跟他们解释清楚？”
“问题是，这事也说不清楚啊”，我叹了口气，“越描越黑不说，校长要是听到了，还当你瞎套近乎，后果更严重。”
话音刚落，妻子手机铃声响起，是教研室赵秘书打来的。
“什么？你也要我找校长帮你请一年产假？”妻子惊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