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女‖文/乖小呆

才女

今年徐夷露高二,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人人都夸她人长得好看又聪明,是个“才女”。她在省重点高中成绩数一数二,多才多艺,又会画画又会弹古筝。体育是差了点,但对女孩子来说,体育倒没什么要紧的。

大概是天妒英才吧,在学校里徐夷露总是形单影只的。她每次都是真心诚意地想与人交朋友,但别人却总不理解她,害得真情付汪洋。不过她时常拿“天才总是孤独的,谁让我是才女”聊以自慰,倒也很开朗。

高二开始是要分班的。虽说是分班,可高一重点班里的人大多选了理科,相当于还是原班人马。因此刚分班时,徐夷露还是举目无亲地状态。不过看见陶欣然吃饭时孤身一人地站着,她觉得把握很大,就上前邀请。于是,两人就成为了饭友。

陶欣然瘦得像火柴,体检时塞上满满两口袋的石头还差了标准体重老大一截。黑得气死炭渣,要不是有眼白,大概眼珠和皮肤都要融为一体了。头顶鸡窝,怎么也梳不顺。要是徐夷露长成这样,肯定要痛哭流涕,怨佛怨神了。徐夷露则相反,酷爱照镜子,每天跑完操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厕所,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把每根头发都弄到满意为止。弄完还不够,要左照右照,再照照额头下巴,有时还要摸摸自己的脸,再站到远一点的地方,重新来一遍,全神贯注,浑然不知后面排队等待洗手的同学早已怨声载道了。

不过陶欣然也不在意自己的尊容。她是一个很闷的人,就算是全班最活泼的人和她谈天,对方讲得口干舌燥,她脸上依旧面无表情。能讲一个字绝对不讲两个字,讲的最多的一个字就是“嗯”。唯一能让她滔滔不绝的话题,只有学习;唯一能让她专心致志的事情,也只有学习。上副课时,一直要等到教室里人走光了,她才会相应徐夷露的再三催促,快跑向相应场地。两人常常争论学习问题,从教室高谈阔论到食堂,排队时也喋喋不休,连打饭阿姨都认识她们。吃饭时也是边吃边讲,声音超过食堂十多架电扇嗡嗡地捣乱声,甚至引来了校长。校长感动得连连拍照,把她们的照片放在校报第一版,配上标题《我校学子风采——食堂里的书香》。

两人成绩势均力敌,也是竞争对手。只要一考试,不,只要陶欣然一超过自己,徐夷露的脸马上就黯淡下来,嘴里不住地揶揄:“厉害啊,你真是学霸啊,像我这种学渣。。。” 陶欣然依旧沉默,脸上毫无表情。哼,心里一定得意得不得了。但只要自己超过了陶欣然,徐夷露立刻喜笑眉开,笑容仿佛溢到天际,像足以冲毁几百座大坝的洪水。嘴里也不住地念叨:“这次这里太不应该了,要是不错,分数还可以再高一点。。。”有一段时间,徐夷露次次发挥失常,渐渐地话也不想讲了,脸色越来越难看,老是皱成一团。一次考完试,打饭排队时她问陶欣然:“第五题选C吧?”“B吧?”顿时,徐夷露不做声了。吃饭也草草的,没心思谈笑。吃完就借口回去,一看试卷,果然是B,一口怒气涌上心头。“真讨厌,考的好了不起了吧?哼,走着瞧。。。”自言自语,念了二十多分钟。

陶然欣不太来找她了,对自己也不理不睬的。徐夷露很是纳闷,琢磨不出原因。小气鬼,不知道哪里惹她了,看见自己就躲。切,谁稀罕。

两人渐渐分开了。

一星期后,徐夷露寂寞无聊,又盯上了同寝室的张梓濛。张梓濛各方面都像精品店里精雕细琢的天使雕塑,人也柔顺安静,大家都叫她“濛濛小天使”。对于那些没人要他们做同桌的人,班主任就找她销货。无论对方多么蛮不讲理,她永远不吭一声,从不闹到班主任那里。这个人倒是个不错的同伴,但潘晓嘉不好对付。她是张梓濛的最好的朋友,两人总是粘在一起。但她和徐夷露却怎么也合不来。

徐夷露觉得,白天那么累,十多个小时面朝书本背对天花板的,到晚上回寝室时,总该好好休息了吧!人可是要劳逸结合的呀!于是,寝室里常常充斥着她高谈阔论的声音。一次,徐夷露数学竞赛拿了个全国一等奖回来,人逢喜事精神爽嘛!多讲一点也无妨。她就在寝室里不停地讲啊讲啊,直到巡逻大叔的脚步声都停止多时,天上的星星疲倦地眨眼示困。

“濛濛,你知道吗?我可以参加香港中文大学自主招生!是本部哦,不是深圳那个又贵又垃圾的地方!”

“恭喜啊。”

“那我可以降很多分了。”

“哦。”

“其实还是上海好,上海有那么多的高校,对他们真优惠!”

潘晓嘉插嘴:“可他们的试卷也难啊!”

“可你想想,比方说吧,一个学生,在上海只要保持年级前三十就能进交大,这不是很容易吗?哎,浙江这个鬼地方,只有个浙大!而且上海人还少,这么小,跟浙江比起来——啊,太不公平了,为什么我是浙江人!”

张梓濛和潘晓嘉属于重点班里的差生,成绩常年中下游徘徊。班主任从不指望她们突然超常发挥,哪门课异军突起,好给自己加点奖金。

又过了一会,潘晓嘉撑不住了,响亮地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地说:“快睡吧,徐夷露,不早了,明天还有两节物理,两节数学呢。”

徐夷露应声道:“好的,这个话题讲完就行了。”然而,一个话题总与另一个话题息息相关,这倒也不能怪她。讲着讲着,宿管又查了两轮房。

潘晓嘉又催她了。哎,真不带劲。“再等等,马上好了。”

“你的马上不会是骑在马上玩很久的意思吧!”潘晓嘉又打了个哈欠。

“我就讲点话不行吗?很快就讲完了!”切,八成是在嫉妒自己。

没人理她,只有虫声和张梓濛轻轻的呼噜声,恼人得很。潘晓嘉也很快睡死,呼噜打得震天动地,逼得徐夷露只得把头蒙在被子里。可这也不管用。她翻来覆去,口干舌燥,浑身冒汗,根本睡不着。

一次雨天,自己衣服晒不干,正巧看到旁边有衣夹,就大大方方地用了。人不能这么小气嘛,寝室不就是要互相分享的!十分钟后,她正坐在床上钻研三位一体的书本,突然被潘晓嘉的喊声打断了:“谁用了我的衣夹?”思路断了,再也续不起来了。她不耐烦地说:“潘晓嘉,你寝室里能安静些吗?照顾下别人的感受好吗?”潘晓嘉嘴角翻了翻,瞥了她一眼,没讲一个字。大概是知错了,不好意思道歉吧!

谁料,潘晓嘉又喊了起来:“谁的衣服啊,已经干了,我收下来了哦,衣夹借我用一下啊!” 徐夷露抬起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的眼睛本来就大,一翻白眼,和女鬼相差不远。潘晓嘉刚从阳台回来就对上了这样一双眼睛,人一抖,手一滑,刚收下来的衣服全部掉在了湿漉漉的地板上。徐夷露定睛一看,可不是自己的衣服!气得直骂:“你是不是脑子有病?给我捡起来!给我重新洗干净!”  潘晓嘉缓过了神,默默捡起衣服,手一挥,丢在空床上。真随便,叠叠好不行吗?算了,不要和垃圾人计较。

诸如此类的事情不胜枚举。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她早就懒得理潘晓嘉了。

不过虽然和潘晓嘉关系差,但只要抓住张梓濛就行了。于是,和陶欣然分别不久,她就找到张梓濛,扑在她身上:“濛濛,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吃饭吗?” 张梓濛被压得喘不过气,木木地点点头:“可以吧,你去问问潘晓嘉吧。”“你们两个不是一起的吗?你同意就是她同意了。那我以后就来找你们哦!”

晚饭时,潘晓嘉看到她,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和张梓濛站到了一块。学校规定,吃饭要排队,两人一行,走向食堂。潘晓嘉和张梓濛自然走在前面,徐夷露一个人在后面,看她们有说有笑的,又听不清她们讲什么。真无聊,后面怎么没有人补上来呢?算了,一会儿吃饭会好一点吧!

到了食堂,潘晓嘉飞快地拉上张梓濛往前跑。人本来就多,食堂又小,要找到她们真好比在太平洋里找自己丢失的泳镜。徐夷露只好一个人排老长老长的队。今天为了和濛濛讲话,连书也没带过来,结果还是自己一个人。看着已经延伸到楼梯口的队伍,她叹了口气。唉,真是浪费时间!明天得想个办法。

第二天,她一听到下课铃就飞奔到教室门口,匆忙之中把好多人的书都撞到了地上。有急事嘛,没办法,得罪了,各位应该会包容的吧!一看到张梓濛,徐夷露就拉住她的手臂,趁势一把揽住她。她太开心了,就有点大意,不小心抓破张梓濛的手背。当然她没注意。喜悦的确可以蒙蔽人的双眼。她逮住这个机会,叽叽呱呱地与张梓濛闲聊。潘晓嘉只好落在后面,和后面的人闲扯。到了食堂,她就拉着张梓濛拼命地跑。张梓濛请求:“徐夷露,等等潘晓嘉吧!”“人这么多,不跑快点又要排长队了,她自己应该会找上来的。濛濛,你要多锻炼,怎么跑这么慢啊?”

她就用这个法子,霸住了张梓濛。虽然有时候,潘晓嘉眼明手快,会在到达食堂门口的时候迅速拉起张梓濛的手。但这只是小概率事件。反正   “君子有成人之美”,就大发慈悲地满足满足她好了。张梓濛一定是自己的!下一次换座位前几天,她干脆和班主任申请:和亲爱的张梓濛做同桌。理由是可以学习她的好脾气。吃饭铃一响,她就拉住同桌,不由分说地把她拽起来:“走啊,濛濛,吃饭去啊!”虽然有时张梓濛安静地连两个陶然欣也超不过,不过,有个可以听自己意见的伴就行。

张梓濛和潘晓嘉喜欢在公共厕所洗衣服。徐夷露想了想,觉得公共厕所洗衣服很方便,还能和濛濛讲话,也跟了过去。厕所门口传来张梓濛和潘晓嘉的笑声,更加吸引她飞向里面。这大概就是“异极相吸”吧!

“张生和崔莺莺在那时,也算是乱伦了吧——毕竟称兄道妹的。”

“你们在讲什么电视剧?”徐夷露很喜欢看电视剧,各种兄妹恋画面在她脑中闪回。

“是西厢记。”张梓濛低下头,搓得衣服上全是小泡。潘晓嘉竭力咬住嘴巴,睁大眼睛。

“是谁演的?”徐夷露更加好奇,心想:会不会很刺激,两人不好意思说呢?

潘晓嘉再也憋不住了,哈哈大笑,笑到后来像只怪叫的鹅,蹲在地上还在笑。“梁谷音大师的红娘演的最好。”张梓濛声音发颤地挤出这几个字,头低得更低,差一点就趴到肥皂水里了,整个人一上一下地抖动。

徐夷露感到有些尴尬,但又不知道为什么。想调节一下气氛,就又问了一句:“你们看过《内在美》吗?挺好看的。”

没人回答。三个人默默地洗衣服,水龙头的水“哗哗”地流。

后来怎么又没人陪自己吃饭了呢?

徐夷露一般能成功抓住张梓濛,甩掉潘晓嘉,除了体育课。体育课常常自由活动,人员分散。徐夷露想拉张梓濛去打羽毛球,但张梓濛总和潘晓嘉早早约好了。好吧,人不能失约。然而,下课铃一响,徐夷露找不到她们两个,只好自己一个人闷闷地吃。一次,她去体育馆放球拍,刚走进器材室,就听见门口传来潘晓嘉的低语:“濛濛,快跑,她来了。”看看器材室,就自己一个人。看看门口,也早没人影了。她们在躲我!她们一直在讨厌我!我真的太傻了!亏得我还忍住性子,等张梓濛这个哑巴慢吞吞地吃饭!亏得我还想和她们做朋友!真是浪费时间!徐夷露挤出眼泪,越挤越多,终于悲声大哭,声音在体育馆幽暗的长廊回荡。

两天后,她主动请缨,要求一个人坐讲台旁边,立志从此隔断人情丝,一心只向书门叩。才女应效圣贤样,不为小事怒气生。

在同龄人中尚且如此,与自己年龄差距较大的父母更是无法与她共鸣。

她妈王桂香是个英语老师,在本地最好的初中任职。但这初中是个什么教育公司私立的,为了经费,又与当地一个贵族小学有长期联系——领导专门拨出一个班,让那个贵族小学前四十的学生直升。这些学生学习习惯自然差一些,对重点高中升学率没多大贡献,所用的老师自然不需要什么特级教师,差一点也无所谓,也好给公司省点钱。王桂香正是这个班的英语老师。

徐夷露的外公老王顺应改革开放,与外国人做丝绸生意,一夜暴富。眼看自己女儿大学考不上,索性让她出国留学,弄了个外国文凭。一张纸全是英文字,在小镇上很唬人。邻居都说:“老王家的女儿有出息,毕竟是到外面去看过的人呀,讲起话来就是不一样。”王桂香开口一个“I is”,闭口一个”My father was”,吓唬邻居倒也足够,但应聘确实处处碰壁,王桂香由是天天感叹社会不公平。好在老王消息灵通,人脉广阔,托关系硬给她弄了这个铁饭碗,从此父女二人高枕无忧。王桂香上班挺惬意的,为了培养学生的自主性,干脆把作业本答案发了下去,一学期也不交一次作业。大把大把的空闲时间就拿来看韩剧。学生来问问题,盯了许久才开口,含含糊糊,东拉西扯,最后的结束语总是同一句:“算了,你去问张老师吧,她讲的比较容易理解。”

虽然她对如何教管学生持“自由主义”,她对女儿却很上心。徐夷露初中就是在这所学校读的。她时常在女儿上课时,坐于教室门口的报刊阅读处,表面看报纸,实则暗窥动静。吃饭也让她到教师食堂,一边吃,一边聊,想多了解女儿些:“数学难不难?这两次考试有点退步了,要不要请个老师?”

上初二时,徐夷露周六偷偷和一个男生去电影院看电影,不料电影票塞在裤子口袋里忘了藏好,洗衣服时被王桂香发现了。可怜她先在家里被一顿狠批,又被迫供出同伙。王桂香耐到周末返校,冲进教室,把那男生一顿好骂,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徐夷露眯起眼睛:“妈,别这样,我们真的只是去看个电影而已。”王桂香转过头,骂的更凶:“还狡辩,真没什么的话用得着偷偷摸摸的吗?。。。”徐夷露只觉得人越来越多,千双眼睛在向自己扎来,就哭得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爸在徐凯涵家就给她一个巴掌:“在学校里干嘛?吃吃睡睡,我养你干嘛?小小年纪不学好,长大只能叫人看不起!”她爸高中荒于嬉,没考上大学。知耻而后勇,卧薪尝胆,先考上公务员,后靠着如簧之舌与缜密之计,成功坐上某个局的局长之位。尽管混得不错,依旧觉得自己没考上大学很是遗憾。对于招来的大学生,他老是疑神疑鬼,认为他们在嘲笑他。但对于境况不如他的人,他总是大肆吹牛:“当年我没考上大学,不也混得还好吗?”

他常常为了工作,与人喝酒喝到半夜,最后总是司机把醉醺醺的他摇摇晃晃地扶上楼。他一踏进家门就倒在地上大骂:“徐夷露,给我有点出息,这么点成绩你了不起死了,是不是?你嘴上不说,心里肯定的!好好读书。。。”从小到大,徐夷露几乎没怎么看见过清醒的他。虽然他清醒时讲的话与醉时的别无二致。只是涨红的脸被一张酷似面部肌肉瘫痪的脸给替换了。

徐夷露从不愿回家,宁可待在学校里,虽然到哪都是孤单单。

不过最近情况有所改变。她收到了一封被偷偷塞在她课本里的情书。一看到开头:“久闻才女之名,内心不胜仰慕,恐在下地位低下,难高攀广寒之月,望小姐莫得动怒,且容在下一表心曲。。。”她装出一副矜持的样子,假意问后排人借东西,趁机偷瞄惜花之人。

大作的作者——钱叶豪,也正偷偷看着她。此人姓钱,然而却很穷。家在偏僻农村,当地唯一考上省重点高中的重点班的。校长为了给他送通知书,早上四点就爬起来,抬头一看,天由于刚被吵醒,翻个白眼。中途校长几次怀疑自己的导航出了毛病。到达了目的地,已是七小时后,天已经完全醒了,热烈欢迎罕见的汽车。

小钱在农村小镇自是凤毛麟角,但在全省重高只是籍籍无名之徒。每次班主任找谈话,总是热切地拍着他的肩膀:“叶豪,加油,争取下次别考全班倒数。”开始他还能拿“长风破浪会有时”来安慰自己,后来这个文艺男则心灰意冷,干脆到哪是哪,能上一段就行了。徐夷露高一登台时的倩影早就萦绕在他心头,最近看见徐夷露形单影只,心想机会来了,就仔细斟酌词句,花了三天,写成了这封自认为词藻华丽、词句得体的情书。

徐夷露朝他一笑。两人很快成双成对了。一起共用一日三餐,固定不变地坐在俗称“情侣角”的地方窃窃私语。开学生大会时坐在一起,任凭台上教导主任高喊“恋爱是毒品”,两人依旧旁若无人的看着对方。晚上一起去逛操场,一边走,一边防着德育主任的跟踪。

有个赏识自己的人感觉真不错。这个想法扫净了之前的不乐,带来了她脸上的笑容。她更加精心的打扮自己。有时候逛操场回来迟了,她就给自己闹好闹钟,把音量调到足以吵醒整个寝室,以便第二天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后来更不满足了,徐夷露干脆中午连午觉也不睡,走到恋人身边讲悄悄话。周围被吵醒的同学连声叫苦,两人这才把阵地转移到答疑室。反正已经做出牺牲了,旁人也不好多讲,反正恋爱中任何事都是可以宽恕的。于是,大家不得不忍受每天中午答疑室响亮的开关门的声音和二人高声的谈笑。

不久,大伙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们。一看见他们在一起,马上发出“哦——”的声音起哄。寝室里徐夷露接他的电话不敢叫他真名,只敢以“哥哥”称呼,因为一叫“叶豪”,可恶的潘晓嘉马上就唱“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女孩子毕竟面子薄,她又和张梓濛恢复了关系。每天三人像原来那样去吃饭,钱叶豪隔了两三排人,翘首以盼。排队分开排。打到饭后,象征性地和她们吃会儿饭,看四周无人走动就和钱叶豪坐到没人会去的角落里。报社团也是,两人拉着心理委员一起报了心理社。一次社团活动时间更改,团长只通知了徐夷露,要她转告本版社员。她并没有照办,而是另生一计。她拉上心理委员先走,在心理教室与他聊了会儿天。十分钟后,钱叶豪按照她的指示到达。在最初的虚与委蛇后,她马上撇开心理委员,亲昵地挽起钱叶豪的手臂,斜靠在窗边,双眼发光。心理委员见状,大骂一句:“你们两个贱货!”冲回教室,回到班里还没骂够。

渐渐地,两人敢堂而皇之在一起的时间只有礼拜六下午大家都回去的时候和礼拜天早上大家都没来的时候。正所谓“大海阻挡不了我们”,重重磨难,非但没有分开他们,反而使他们“小别胜新婚”。

好景不长,王桂香起了疑心——她花太多钱买化妆品了,每月向家里要的钱翻了一倍。她就打电话给班主任。班主任陈剑松,早就听到风声,再加上家长的疑惑,猜了个轮廓。陈剑松总觉得大事化小就行,与他们谈一谈,学生总会懂事一点的。

先找到钱叶豪,和和气气地与他讲道理。钱叶豪想起初中的辉煌战绩,想起父母的期盼,不免后悔,挨到了晚上,跑回寝室给徐夷露打电话:“露露,我们要不先好好读书,等高中毕业了再。。。”还没说完,就被电话那头的哭声打断了。一想到自己又要过回原来那种孤零零的日子,她就感到恐慌,“刷”地把电话甩在了地上,跑到阳台上放声大哭,一直哭到熄灯后半个小时。她哭得实在惨,大家睡不着,也只好跑来安慰她。直到哭得一抽一吸,像哮喘发作,再也没力气站着了,她才被潘晓嘉拖上了床,软绵绵地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她去找他,央求了半天,却没想到丝毫不管用。眼泪又流了下来,把她脸上刚擦过的粉给弄得乱糟糟的。钱叶豪有点心软了,但还是说:“别这样,露露,叫人看到多不好啊!我们又不是永远分开了,只要等一年。。。”这人怎么这么狠心!徐夷露怒吼:“好啊,钱叶豪,我算是看透你了,你这个不是男人的东西!”整个教室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看他们。徐夷露高昂着头,大跨步走回位子上,越想越气,恨不得可恨的钱叶豪永远消失。下课时,她干脆把他写给她所有的情书统统撕成了碎片,全部丢进了垃圾桶。

她一直没有理睬过他。看见他也做出一副嫌恶的表情,大幅度地把头扭开。两天后,教室里传表格,填家庭信息。她突然心生一计。她偷偷抄下了他爸的电话,傍晚迫不及待地溜回寝室,拨通了那个电话:“您好,我是您儿子的女朋友。”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礼貌地应对:“请问有什么事吗?”“我和您儿子谈恋爱了,已经有两个月了,但他最近却要和我分手。”怒火不断地往上涌,终于爆发了,“你说,他是不是个渣男?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负责任的人?!”她不停地讲,听到晚自习地铃声,才打算挂断电话:“占用您这么多时间,实在抱歉,再见。”

总算扬眉吐气了,她难得心情愉悦地过了一个晚上。不料第二天班主任突然把她叫到办公室里。进门一看,先是自己的父母,眼睛瞪得老大,恨不得将她吸进哪个角落,永远别出现。再看到的是两个农民打扮样子的人,大概是钱叶豪的家长,斜斜地看着她,脸色铁青。陈剑松坐在中间,努力微笑,但由于心情懊恼,嘴巴有点扭曲——竟是“三堂会审”!她马上低下了头。

开始谁都没说话。相互看了一阵,班主任先开口了:“人讲感情确实是件好事,但徐夷露,昨天你做得太过了,要向钱叶豪的父母道歉。”又转过去对那两个人说:“孩子确实不太懂事,我一定会多教育教育的。”她愣住了。道歉?!我做错了什么?骂抛弃自己的渣男有错吗?她拒绝开口。一片安静。

徐凯威突然有了响动。他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反手两个耳光。

“道不道歉?”

她妈跑过来,死命地抓住了他的手:“你干嘛,要教训回家再去啊,这里多丢人啊!”

“滚!她自己干这种事不丢人?!”他甩开妻子的手。

徐夷露死死地盯着他。“你打死我好了!”她把头一扬。

“我打死你,你个丢人现眼的东西!”他又要打了,班主任和钱叶豪的父亲赶紧跑上来:“算了,别打了,打坏了怎么办?”

他还在骂骂咧咧:“初中就这样,没出息,以后要和那些阿猫阿狗一样。。。”

徐夷露心想:死吧死吧,我还是死了算了,活着真累,人就是个牵线木偶,哪都不得自由。想罢,人就往后一倒,像水加多的面粉,摊在了地上。

等她醒来,已是家里。太阳斜射进来,照亮了一小块地板,使得床边坐着的王桂香更加昏暗:“陈老师要你这星期在家里休息。”她呆滞地盯着前方。过了一会儿,她又小心翼翼地说:“钱叶豪要转学了,转回当地的高中。他父母想好好管管他。”徐夷露浑身一抖,喉咙一下子就缩紧了。回到农村?教育质量怎么过得了关?那她岂不是害了他?他可能一辈子就被改写了!

眼泪簌簌地掉,鼻涕塞住了鼻子,嘴巴里又苦又酸。

我一定要改,以后不能这样由着自己性子了。

回学校了,所有人都不理她。她一点书也看不进去,头痛得紧

天上全是黑黑的云,像厚重的鸭绒被子,压下来,叫人气喘不过来。

两天后就模拟考试了。她考试时脖子被沉重的氛围掐着,感到呼吸不畅。

成绩不理想。她一个人坐着,脸上阴云密布。

哼,我可是才女,怎么会只有这点分数?分数不是迟了点吗,一定是老师把分数弄乱了,自己理不出来,随机乱发了一个给我。真是不负责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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