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 想起了曾刚

 易 平       

寒冬腊月,从北风中突然吹来曾刚“走”了的消息。本来,朋友不幸过早地“走”了。我心里多多少少都应该有些悲哀才是。而我以为,这或许是一件好事。因为上半年从他在巫山的几位姊妹那里就得知“曾刚这些年病重,危如累卵,无时不靠输氧度日,已是神鬼不佑了。”
于是,我职业性地预料到,他怕是再难熬到“又过年”了。我之所以不悲哀,其实是来源于潜意识里面的那种怜悯。这或许就是佛教里面的“慈悲为怀”了。不过是不忍他长期遭受病魔的摧残与折磨,早走早解脱罢了。
曾刚比我小两岁,我们从小就很熟悉。虽然,我母亲与他的母亲走的很近,但我那时候并不知道,他父亲曾经是巫山长溪河(龙溪)的游击队司令。
记忆中,曾刚的个性完全没有我这样“野”,应该是比较文静的那种类型。所以,他成人以后能胜任教育局长及工商局长的工作。在他那一亩三分地上面,是可以呼风唤雨的人。
1989年,我和几位医生到一个高山上的白云乡(今大昌镇明阳等村),去搞计划生育突击工作。那里是巫山县条件最差的地方,农民连吃水都显得十分困难。我们几个医生就在乡政府扎下了营地,每天要做好几十台手术。所以,晚上休息就特别重要。正当大家都感到任务太重的时候,乡政府突然通知,今晚你们几位医生必须撤出乡政府,自己去另寻住处。原因是省里面来了领导干部,今天要夜宿白云。
得知了这个通知,大家立刻便没有了栖身之地,几位医生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我却突然想起,这里应该有一所小学校才对。一打听,果然是有一所小学,叫白云小学。便和其他几位医生商量,去白云小学寄宿。
我们一行五人趁着月光,一路小心到了白云小学以后,不知道喊了多久的门,当里面的人感觉外面的人对他们可能没有危害以后,才小心翼翼地容许我们进了门。
见了教师的面,我们仔细说明了来意以后,他们自然是表示欢迎,并热情慷慨地腾出了两张床让我们住。待大家稍稍安静下来,才发现,他们桌子上是放的煤油灯,室外的黑暗笼照着整个学校。
问其原因,回答是:“没有钱。”
“水呢”?我又问道。
回答依然是:“没有钱”,三个字。
看见了他们这种生存环境及生活条件。我确实是有点“耿耿于怀”的情绪。我告诉他们说:“我回去以后,要去找你们局长解决这些问题。局长不行,我就去找县长。”
大约半个月之后,我们在白云乡顺利完成了计划生育手术任务。
回到城里以后,我第一件事就是到县教育局找曾刚说白云小学的事情。很顺利,在局长办公室见到了曾刚。他完全没有想到,我见到他以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曾刚,你个老子官不大,却是官僚的很呢!白云小学多年以来无水无电。你是真不晓得?还是假不晓得?”
“怎么,你跑到白云小学去了?”他有些不相信地问道。
“是嘛,去做计划生育手术,在你们白云小学挤了几晚上。所以,我才晓得那里无水无电。今天专门来找你,就是告诉你一下,希望你尽快解决那里的水电问题。现在什么年代了,乡下的教师还在过这种日子。”
没想到曾刚听我说完后,立刻就回答到:“首先要感谢你,对我们教师的关心。另外,我可以马上向你表示,半个月内,保证他们有电用,有电视看。至于水的问题,请原谅,我能力有限。这不是教育局能解决的问题。但我可以保证,现在就向上面汇报,争取县里面想法解决。”
果然,没过几天,在大昌教办工作的朋友卢光明告诉我说:“谢谢你,你找教育局为白云小学反映了情况。他们学校现在已经通电了。我作为教办主任,还给他们支援了一台电视机。这样一来,他们晚上就好过多了。”
知道了曾刚如此迅速地解决了白云小学的用电问题,我心里突然就有了对曾刚一份特别的尊重。我相信,这种尊重,不是因为他干了一番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而是能将自己的分内之事,快速做到让群众满意。
再后来,曾刚当了县工商局长,我们见面的机会似乎要多一些。一天,我对他说:“我最喜欢吃羊肉……”话没说完,他便说道:“简单,今天中午我就可以请你吃羊肉。”我忙说:“你搞错了,我是想说,市场上卖的羊肉都被打了水,这个事你应该好好管一下才要得。”
他很慎重地告诉我:“放心,这正是我职责范围内的事情,我向你保证,很快你们就买不到注水羊肉了!”果然,直到今天,十多年过去了,巫山市场上就再没见到注水羊肉了。
我清楚地记得,2004年大年初一的那天,我刚刚起床,就接到院长“快来抢救曾刚”的紧急电话。到了抢救室,我见到了深度昏迷、身上到处挂满了管子的曾刚。他年轻的妻子绝望地拉着他的手,嘴里只是轻轻不停地念着“南无阿弥陀佛。”
那种来源于灵魂深处的凄凉与无助,深深地透露出如寒鸦一般的哀鸣,这种哀鸣诉说出的是一位妻子不舍丈夫抛下自己,让一个孤单的人从此就要化成一片枯叶,在以后这个没有了春天的世界,随风飘摇到再没有爱的尽头。
奇怪的是,或许就是“南无阿弥陀佛”的原因,或许是“命不该绝,终有救”的原因:这一次,曾刚他十分侥幸地从阎王爷那里狼狈不堪地逃了出来。看见刚刚抢救过来的曾刚,已经微微地能睁开眼睛,我忙轻声地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却是无力地用手指了指窗口,轻轻告诉我说:“现在,只是遗憾没有能力从那里跳下去了!”
以后,曾刚移居到了重庆。我们仅仅靠微信联系。
从2004年算起,我简直不敢相信,阎王爷派出的“牛头马面”在追寻了他整整十五年之后,才找到他现在的门下。
相比之下,在曾刚这种呼吸系统严重病态的情况下,他能够坚持十五年之久,已经算得是相当顽强的佼佼者了,这十五年是他痛并快乐的十五年。
因为他得到了年轻妻子无边无际与无怨无悔的爱。
愿曾刚老弟一路走好!

往期回顾

一个虫虫一条路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