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尔之西《诗歌的一次冲锋》
诗歌的一次冲锋
墨色坠坠而下,与潮湿懒怠的风一样,浓的化不开。这样的乌沉的夜是一只缓慢生长的野兽,在深渊里日复一日的蜷伏着,终等着在未至的某日得以自由得已逃离世俗。诗歌倚在这样深夜的船舷之上细细思量,思量过往和冉冉升起的未来。深灰色的钢铁沉默着一如往日,拘谨却脆弱不堪,如一只苍白的铁盒载满了一船它的冰冷不曾承受的起的年轻灵魂,如同诗歌,驶向新黎明。
而此刻的诗歌而言,了无边际的混沌海水来说又算得上什么,即便在此时消散一空想必也无人知晓。诗歌想扯起嘴角来却不能,只得把盛着廉价啤酒的大扎杯递到唇边,眺望远处了无特色的漆色,下一刻便把它掷了出去,掷入黑夜里,连坠落的声响都不曾发出,就与海水融为一体。想必一会梦境又要跳脚叫骂了吧,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餐厅从不给诗歌配酒,他也不好意思去讨要,否则也必不会沦落至偷拿梦境的挚爱之物的地步。或许被他人标榜的清高自持太深入人心了,诗歌自己都糊涂起来。不过世人总归对他那位酒肉朋友格外宽厚些,似乎他的一切荒诞之事都是合乎情理的。而诗歌只能成为一个清规戒律的修士。对此诗歌常常愤愤不公,梦境总归是之怯懦人逃避之处,而诗歌才是真正现实情绪的象征。然而诗歌不能否认,纯文学正在倾颓,“诗人卖诗”,”诗人乞讨“早已不是新鲜奇事,但诗歌不愿相信自己正行走在末路,仍久久高举着清高的火焰,却再没有燎原之力。
难道终是到了无法自处的一日么。今夜的诗歌徘徊在甲板,游离于海洋之上,与世人走散,与万家灯火走散,也不过是因为无处可去,亦无处可归。
诗歌仍记得轮船离岸的那一日,喧闹人群之中唯有诗歌无人送行,无人致以温柔和悦的神色。但那时的诗歌依然抱有期许和理想,所以,他选择远行。诗歌知道,他并不曾老去,因为他充斥着新鲜而热诚的情绪如同清晨掠过水面的白色鸥鸟泛着金色闪光的翼尖。他以为自己会将滚烫的热忱保有一生,就像任何人在几曾何时曾信仰远方。那时,诗歌背光站在风里,温柔而鲜明地存在着,仿佛救世的神明,又像千千万万个年轻而未尝恐惧的灵魂一样欢心与自己的使命。
然而,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
热情被时间挥霍干净,那些曾炽热的情感被人类抛却干净,遗忘或是死亡,而大多数人选择了规规矩矩的生存。无论如何,世界仍疏离而森冷的微笑。
诗歌本没有错,他只不过忘记了他所正在经历的困苦是世间万物的困苦,而这样的困苦连绵不休,源远流长如同人类期期艾艾的繁衍,渺无尽头。而这样的困苦却从不能为他人同情或安抚,如此成就了人类个人的悲哀,无人得已逃脱,包括今夜自怨自艾的诗歌。永不背弃或被他是所窃取的自我,产生无可抗拒的对外界的疏离感。这就是通常意义上的孤独,而孤独,是人作为个体存在的全部意义。诗歌生于诗人孤独,孤独是他高昂着的,不愿屈就的清冷头颅,由此他也注定死于世人的孤独。
然而一切都即将结束。
远方,泛起些微的苍白,朦胧着晕开一片海水。海风新鲜起来,创舱里隐约传出声响预示着一天的热烈忙碌。诗歌不适的眯起眼,脱离了黑暗的依托,他无所适从,他不愿皈依于世界或世人,他仅仅是诗歌本身,若现实的生命成为禁锢他灵魂的枷锁,那又何必拘泥于常规法度。诗歌不再紧绷或拘束,他有一个想法逐渐清晰,一个完全因为自我,为了成全自我而产生的,自私而隐晦的梦想。
诗歌在半亮的灰暗天光下纵身一跃。
水压也罢无空气也罢冰冷的黑暗也罢,海洋能噬咬一切。诗歌感觉到的是完全意义上的寂静无声。他想呐喊或大声呼救,但传不到任何人耳畔。梦境去哪儿了?大抵喝醉了吧。
东方,遥远的一束曙光跳脱出来,却也是无力刺透汹涌着的海水的,轮船上渐渐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