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女诗人潇潇诗歌《低处的灿烂》
文|姜丰
中午跟诗友和馆长在美术馆吃饭。馆长兴之所至,指着一幅绘画作品谈到,“如果仅仅是单纯商业绘画或者是作者自娱自乐的绘画,那么没有大的鉴赏问题。但是如果真是好东西,那就需要戴上近视眼镜好好看,才能够用客观公正的眼光看出其价值所在。专家学者应该本着对艺术负责的态度,将其艺术史价值呈现给公众,而不能局限在专业、人际和取得利益的格局里看待艺术作品。”笔者深以为许,又补充说,“眼镜倒是一个很好的知识分子存在状态的隐喻。把看不清的凝聚在近处看清楚,或者把远处的拉到近处看清楚,一切又都透过一个想象的镜片才能把事物看清楚。这是不是隐喻了专家学者们虽有眼力,但也同时可能存在的视力局限,需要仰赖眼镜呢?”
这当然是笑谈。笑谈了之后再看潇潇的这首诗《低处的灿烂》,倒是真像隔着一种想象的镜片在看的。首先是语言之镜,然后是处理价值幻象的语言之镜,使得这首不长不短的诗最终给予了我们一个“低处的灿烂”。
1) 知识分子的权力意志
我们不专门分析语言之镜,只谈其折射的如何处理价值幻象。开首的,“顺着向上的生活哲学”,到最后一句诗所写的,“这低处的灿烂,是我们丢失的。”向上与低处取得和解,惟有“灿烂”永在,如同那“三朵水灵芝”一样的趵突泉,似乎守候着悠久的历史记忆。是的,想起、回忆、守候,或者就是这首诗重新带我们守候着人生于世的最根本的存在价值感吧!
超出存在基本需要的价值感,则是价值幻象,那是需要破除的。在笔者写下《价值幻象之双重洞见》的时候,心中已然充满了一些反讽的意味。而这首《低处的灿烂》本来也是一首有着反讽意味的诗歌。
我们仰望所有,认为的高度
我们追赶一切,认为的远方
受雇于肉体的脆骨,多年劳损
让我们统一患上颈椎病
全诗第三节的诗句所写的似乎是知识分子群体的身体疾病,它们有时候来自于一种形而上高蹈的代价。来自于,“向上的生活哲学”“仰望”“追赶”的代价,照亚里士多德的四因说,这还是一种权力意志发挥的代价,质料、动力、目的、形式,核心在于目的因之满足,也就是价值所在。第三节这样自嘲的诗句,是否正是对前文那种极具价值感的仰望、追赶之后的反讽呢?一种价值拆解。
2)知识分子的近视眼镜
再看第五节:
如果戴上宇宙的望远镜
蚂蚁是我们的亲戚
老鼠、跳蚤、豹子、人类
就是四个卑微的名词
在宇宙的尺度上,远与近的意义不大,因为远近事件都可以在同时性空间发生,故二者没有区分的意义。譬如在一个细菌的内在生命空间里面我们可以看到犹如银河系悬臂般庞大的类似结构。譬如电子云与原子核的排列关系,竟跟动辄以光年尺度计的宇宙空间与零点几克反物质的存在有着同构性。“如果戴上宇宙的望远镜”,似乎正像是带上的知识分子的眼镜,好看清楚“蚂蚁是我们的亲戚”,将老鼠、跳蚤、豹子、人类,放入平等的名词关系当中。这是需要种种的自然演化才能达成的关系,于是这首诗写的,看起来是“低处的灿烂”,表达的还是高处的光辉。因为就像远与近的区分失去了意义,低处与高处、灿烂与暗淡……有可能也常常是一回事。诗人自己或者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在最后的段落里面会写道:
这喷涌、流淌的宝贝
一直在人类的低处
洗涮着我们好高骛远的心疾
这低处的灿烂。是我们丢失的。
如此的切近而又遥远,真实而又虚幻,快乐而又哀伤。“三股清花绿亮的趵突泉”于是成为绝对之物,被纳入诗人感觉时间、世界的视觉核心地带,汩汩喷涌、滋育大地。看看这虚张声势的“宇宙的望远镜”,或者我们想到的只是知识分子的近视眼镜。
3)无为的纯粹之物
心的世界是无远不至的,意味着绝对的同时性,似乎任何罪恶都可能在心的力量下被消解、被转化、被救赎。心泉流淌过处荡涤了伤口、疗愈了痛苦、转化了悲伤,这都是有可能的。但是更多时候那不在一个被文人墨客们写滥了的,有太多文化审美惯性的趵突泉。所以,诗人要寻找到独属于她的语言来表达对趵突泉的意念,有了潇潇的这首写趵突泉的《低处的灿烂》。诗歌似乎寄寓了一种从语言让渡到个体行为上的谦卑。从一开始的:
顺着向上的生活哲学
孩子们呱呱落地
就开始仰望,开始追赶
回归到了,“这低处的灿烂,是我们丢失的”,诗写经历了复写表象的模拟,作为递归自我的“我们”获得重新定义——“灿烂”!似乎趵突泉带给诗人惟一的印象是灿烂。只不过,只要还有低处的灿烂在,那么高处就还是依然作为幻象在存在,笔者这里认为是一种价值幻象:就像老子《道德经》里面写的“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较,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在一切价值幻象之外,才是灿烂映照的本真之物,在老子这里是“无为”的智慧呼之欲出,而《低处的灿烂》则于焉嘎然而止,使趵突泉成为无为的纯粹之物,留给人回想的余地。
4)再看趵突泉
济南以"泉城"而闻名,泉水之多冠绝中华,据说平均每秒就有4立方米的泉水涌出来,真使人生地涌金莲之想。济南比较著名的泉有四个:珍珠泉、黑虎泉、金线泉、趵突泉,仅趵突泉每天就涌出7万立方米的泉水。
历代文化名人诸如曾巩、苏轼、元好问、赵孟頫、张养浩、王守仁、王士祯、蒲松龄、何绍基、郭沫若、启功等,均对趵突泉及其周边的名胜古迹有所题咏,使趵突泉的文化底蕴更加深厚,成为海内外著名的旅游胜地。清代康熙皇帝南游时,曾观赏了趵突泉,兴奋之余题了"激湍"两个大字,并封为"天下第一泉"。
“顺着向上的生活哲学……这低处的灿烂,是我们丢失的”。
【诗人简介】潇潇,中国当代著名女诗人,画家。《中国诗歌》在线总编,《星雨沙龙》创办人。出版诗集有《树下的女人与诗歌》《踮起脚尖的时间》《比忧伤更忧伤》《潇潇的诗》等,主编过中国现代诗编年史丛书《前朦胧诗全集》《朦胧诗全集》《后朦胧诗全集》,其作品还被翻译成德、英、日、法、越南、波斯、阿拉伯、孟加拉、西班牙语等。荣获过“闻一多诗歌奖”“百年新诗”特别贡献奖、《诗潮》年度诗歌奖、《北京文学》诗歌奖、2018年度十佳诗人、2019年亚洲人物导刊评选“最近中国诗坛十大诗人”、中国当代诗歌奖创作奖、罗马尼亚阿尔盖齐国际文学奖(并被授予罗马尼亚荣誉市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