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李晓东的《日涉居笔记》之十五

三    坔    夜   话

一方水土有一方文

这里是《三坔夜话》,李老师斯时乡轩临窗,于此跟你诗词吟哦,抒怀述志,漫笔人生,点情碰心,说故事,聊语文,话庄道巷,谈古论今,......

编者微语

我的微友 李晓东,笔名东方木,江苏省泰州市人,现为江苏省泰州中学语文高级教师,作家。其代表作品有长篇小说“艳遇”三部曲《青桐时代》《紫檀时代》《白槐时代》,《透明色》,随感录《润玉流翠》。2018年3月,其长篇小说《千雪柏》又出版问世。晓东不仅善写,而且善画,笑称自己画画与写作皆为业余涂鸦,由此让胸中丘壑腾起雾霭烟云、烟火日常泛出灵动生机,便觉日子也变得可亲起来。是的,他的画作少匠气,一派洒然天真,却令观者玩味于心;他的文章清新、朗然,亦如其画,生活气息扑面而来。这,大概也正是我喜欢并欣赏晓东的画与文的原因。不久前,晓东开始写他的《日涉居笔记》,每发其章,我都读之细品良久,都感其写景语皆为情语,而不由沉醉其中;于是乎征得晓东同意,决定在本公号连载他的《日涉居笔记》。“日涉居”是晓东书斋名,取之于陶潜“园日涉以成趣”之句,诗意也。《日涉居笔记》亦诗意也!晓东之画亦诗意也!现特将晓冬其文与之其画连发于此,以飨诸君!

猜灯谜的地方在一楼。走进大厅,里面还有不少人,不过灯谜已被猜中大半。
        有一则灯谜,道是“打开门,有客来,先脱帽,再脱衣”,打一字,我便猜着是个“阁”字,阿桂去领奖台一问,果然,遂获得一个巴掌大的笔记本。又有一则曰“灶头间里一空葱,日日夜夜拔不穷”,打一家庭日常用品,兰儿猜着是“筷子”,阿桂跑去一问,果然,又得一支铅笔。又有一则曰“东边出日头,西边雨稠稠,鹦哥树上叫,鸭蛋河里游”,打一生产劳动,冬梅猜着是“织布”,她的爸爸妈妈都在弹力衫厂,阿桂溜过去一问,果然,再得一铅笔刀。但有一灯谜是“大重九”,打一字,可没人猜得出来。“麻小”聪明,说是个“天”字,阿桂跑过去一问,非也。“狗子”歪着脑袋作沉思状,说,有了,是个“地”字,阿桂跑过去一问,亦非也。阿桂给了“狗子”一个 生姜拐儿,“狗子” 抱头傻笑。“大头”也不笨,弱弱地说,是个“大”字,阿桂、“狗子”“麻小”“田鸡”围住他一阵猛揍。冬梅她们四个女生也猜不出,但冬梅投给我以鼓励的目光。

大约十分钟后,我有些不太自信地说,可能是个“床”字。阿桂忙跑过去,一问,果然,再得一支漂亮的钢笔。领奖台的阿姨说这个比较难猜,猜中的话可得英雄牌钢笔一支。阿桂兴奋得抓耳挠腮并企图将钢笔据为己有,却被冬梅骂得个狗血喷头。“狗子”“麻小”“大头”和“田鸡”都哈哈大笑起来。
        我解释说,“床”字可拆成“广”字和“木”字,“广”就是大,而“木”字又可拆成“八”字和“十”字,“十八”就是重九,“大”字跟“重九”相加,就是个“床”字。大家叹服不已,冬梅更是兴奋得原地转圈圈,那根长辫子一甩一甩的,似乎掠过我的眉梢,而那只蝴蝶则在我的眼前飞来闪去的。
        回家的路上,我将一只笔记本奖给阿桂,感谢他跑腿的辛苦,当然也暗示他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过他并未领悟得到这个深奥的暗示。至于钢笔,的确让我爱不释手,但我还是忍痛割爱,送给了春柳和秋荷,她们年纪尚小,又没能猜中一个。冬梅投给我以赞许的目光。随着开学的临近,又一场大雪不期而遇。
        这天午后,雪还在下着,暮春街已被白雪所覆盖。我正在抓紧补写寒假作业,忽听得敲窗户的声音。声音很轻,像融化的雪水顺着瓦檐滴在地上。细辨其声,不像是冬梅,她敲玻璃的时候,一般只敲三下。我打开窗户一看,竟是春柳。她没说话,递给我一张小纸条后,转身就溜走了,雪地里留下一串小小的鞋印和一串雪花般的笑声。
        打开小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下午两点,到我家来赏腊梅。钱冬梅。”
        我记得她家的院子里有一棵很高很粗的泡桐树,没见着还有腊梅,但我还是兴奋不已,因为即便她家的院子里没有腊梅树,冬梅不就是一棵梅花树吗?我又想,冬梅,冬梅,她应该是冬天出生的,那么,今天会不会是她的生日呢?这么一想,我的心迷乱起来了;再说,至今我还没有送过她礼物,本想画一幅画送她的,可又怕画得不好看。纠结半晌,时间已近一点钟了。
        悄悄地溜出家门,迎着风雪,慢慢地往冬梅家走去。冬梅家离我家不算远,大约五十米的距离,但我好像走了很长时间。欢快的雪花在眼前飞舞,我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走到她家的门口,脚步停了下来,是进去,还是再等等,或者折回,壁虎一般地立在门檐下的我犹豫不决。
        挨着门缝往里面看,并未看见一个人,院子里落满了雪,泡桐树上也躺满了雪。侧耳而听,也听不到有人说话的声音。那扇小窗,新鲜的雪趴在玻璃上,往里面窥望着什么。
        我还是没有看到腊梅,但似乎闻到了一缕沾着雪花的幽香。无意中,我发现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吱呀一声,门徐徐敞开。我吓了一跳。

忽然,春柳从那间小屋里跑出来,跺着双脚,隔着院子和飞雪,向我直招手,意思是,干嘛愣着,你过来啊。但我害怕她家里还有大人,特别是她的爹爹,她的爹爹是很凶的。春柳急了,大声喊道:
        “我姐在等你呢,来呀。”
        我硬着头皮,踏过院子地上的积雪,走到她的跟前。
        春柳咯咯咯地笑道:
        “看你的鞋印,歪歪扭扭的,乱七八糟的,像老鼠爬过似的。”
        我转过身去,往雪地上一看,脚印端的很乱,我不好意思地笑了。
        站在小屋门口,我不敢进去,但我看到冬梅正坐在一张长条板凳上看书,秋荷挤在她身旁在看着玻璃上的雪。
        春柳一再催促我进去坐,可我的脚就像钉子似的钉在了地上。冬梅说,外面冷,还是进来坐会吧,说话时,她并未抬头看我。我鼓起勇气,蹩进屋子。
        屋子不大,一张好大的木板床占据了三分之二,床的四角都绑着竹竿,竹竿撑住了帐子。除了床,剩下的就一张小方桌,几张凳子,还有两只木箱子放在床头。但进门一侧的墙上却由高到低,挂着三面小圆镜子,另一侧的墙上贴着好几张蜡笔画,画的是花鸟鱼虫和奇怪的人像。

冬梅放下书,站起来,说,来,带你去看腊梅。我说,院子里没腊梅啊。冬梅笑笑,又说,跟我来吧。于是,跟着她走出小屋。小屋东侧有个很窄的通道,将通道尽头的门打开,便是玉带河了。
        只见一株老梅,倚墙而生,几根虬枝沿墙而攀,又越过墙去,伸展至屋顶上。朵朵腊梅顶着白雪,像戴着白绒绒的棉帽子,缕缕幽香从空中滑落下来,钻进我的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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