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振林“侠者”系列小说：最后一趟镖
《最后一趟镖》发表于《群文天地》2006年第10期
最后一趟镖
陈振林
北风呼呼，虽只是深秋，却足以让人感受到了冬的寒冷。整个金山镇黑黑的一片，像涂上了层厚厚的墨。只有镇子东头的镇长张三千家里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当家的，俺真不想干这趟活儿了。俺做镖师做了大半辈子，也是该歇息的了。”说话的是正屋下首的一个汉子。汉子五大三粗，浓眉大眼，年纪约40多岁，浑身都透出一股力量。他叫龙大海，南阳龙虎镖局镖师。
“不行！”正屋上首的人发话了，“这趟镖非得你去押，你真不知道这趟镖是啥吧？我让你瞧瞧。”他就是金山镇镇长张三千，50岁上下，穿着件长衫，借着灯光，全身闪亮闪亮地，说话时把长辫子猛地向后甩了一甩，看来是有点怒气了。
听说要看镖，屋里的下人们自觉地退下了，只留下了张三千和龙大海。张三千压低了声音对龙镖师说：“这趟镖是一尊佛，这可不是一般的佛，用绿翡翠做成的，我准备送给京城的李大总管，下月初八就是他老人家生辰了。”说着，张三千打开了一只铁箱，拿出了只木盒，打开木盒，又拿出个纸箱，拆开开纸箱，是一层红红的丝绸，揭了红丝绸，一尊绿绿的佛就展现在眼前了。这尊佛通体的绿，落眼就知道此乃翡翠中的绝品。翡翠的绿色对其价值影响最大，除高档的祖母绿外，没有一种宝石与纯绿翡翠相比拟。龙镖师没见过，但听人说过。他不由用手摸了一下那尊佛，颜色柔和，质地柔软。
“这下你知道份量了吧。”张三千说，“要是这趟镖有个闪失，我怎吃得消？镇长做不成是小事，恐怕小命都难保了。再说回来，你们龙虎镖局是我多年的朋友，尤其是你龙老弟，是我最信任的镖师。”
五大三粗的汉子不再说话，大大的喉节不由自主地上下动了一下。
“这样，龙老弟你就替我最后跑一趟吧，这一趟回来之后，我不再找你。”张三千说。
“好……吧。”龙大海只好答应。张三千忙命人递过纸笔，让龙大海在押书上签字。和往常一样，押书上写道：如果被劫镖，镖师龙大海不能按期完成使命，归来后自断右臂。
回到龙虎镖局，局子里的弟兄都睡下了，只有李柱还在厅里等着龙大海归来。龙大海没有儿子，李柱也没有爹，两人就像是爷俩。见镖头回来了，李柱简单地问了几句就睡去了。龙大海回房后怎么也睡不着，他心里搁着一桩事呀，这桩事，像块石头一样，压在他心里压了20多年了。
龙大海的老家在贵州，20多年前，武师出身的他和妻子玉凤在贵州一个小镇卖艺，妻子玉凤怀孕了，为了生活，也为了她肚中的孩子，龙大海没日没夜地在街头卖艺，玉凤在一旁收钱。偏偏，李县令的儿子李平刁难，说让怀了孕的玉凤也给表演表演耍大刀，龙大海慌忙阻拦，不料恶少李平竟准备向玉凤动手，一怒之下，龙大海给了他两掌，听说，李平刚被抬回家就咽了气。龙大海急忙将玉凤托给了一户人家，连夜逃了出来，隐姓埋名到南阳，做了一名镖师。20多年来，龙大海曾10多次回贵州寻找玉凤，可是始终没有找到。他就想趁自己还能出去走走，去找一找玉凤，见到玉凤，肯定也见到自己的孩子了。
只是押这最后一趟镖了。想到这，龙大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也得睡觉了，不然明天动身时，没有精力怎么能行？
镖车是在第二天上午太阳升起时从金山镇出发的，镇长张三千特别小心地让龙大海又验了镖才装上车。一路无话。天擦黑时，镖车走到了豫鄂两省交界地段，龙镖师知道得留神点了。他看了看那块歪歪斜斜的地界牌，上面写了歪歪斜斜的三个字：落雁岭。“哇，哇——”几只大雁从草地猛然窜起，龙镖师心头一紧。
“柱儿，让兄弟们小心点。”龙大海大声叫道。可是话音没落，听到了一个弟兄的惨叫。嗖，嗖，嗖，三只飞镖仿佛从天而降，又有两个弟兄受伤倒下。
“哪路英雄？请现身。”说着，龙大海亮出了手中的大刀。不等答话，一个瘦瘦的黑影扑向了龙大海。龙镖师知道来者不善，慌忙用刀一迎。定晴睛一看，领头的蒙着面，不过是一条瘦小汉子。瘦小汉子避开了龙大海的刀，扑向镖车。那汉子像使着条细棍，唰唰两下，细棍撇开了镖车边的两个兄弟，又是一下，扎扎实实地扎在了那只铁盒子上。
“完了，金枝玉叶般的翡翠佛怎经得住这一棍呢？”龙大海知道一切都晚了。他不明白为什么来人不劫镖却毁掉了这无价之镖。龙大海大怒不已，拼命舞刀追去，他想赶上瘦小汉子甚至杀死他，因为毁镖就是毁掉了押镖人的饭碗。哪知瘦小汉子只招架了他两刀，便一心想着逃走。龙大海狂追不已，瘦小汉子回过来一棍，眼看是条细棍，不知怎么却弯下来扎了龙大海的脸。龙大海一手捂着脸，一手将刀致命飞出，龙大海心想那汉子非死即伤。谁知那汉子头一偏，没伤着，只伤了脖子，蒙面巾给打落了。好清秀的一张脸，龙镖师心里说。等到龙大海起身再追，瘦小汉子一伙人已逃之夭夭。
龙镖师知道追也是白追了，叫住李柱他们。打开镖盒，那尊佛，已经粉碎。龙镖师又去寻找自己的那把刀，就在那落刀之地，还留下了那条汉子的蒙面巾。龙镖师揭开蒙面巾，还有一块破损了的玉蝴蝶。他心里一惊，捡起了那块玉蝴蝶，又闻了闻那条蒙面巾。
毁镖的头领莫不是个女流？镖师龙大海起了疑心。
镖被毁了，龙镖师让李柱领着弟兄们先回镖局，他自己单独留下，想要查查毁镖的人。龙大海想，在南阳方圆百十里，能够和自己打斗的好像只有两人，一个是青龙帮帮主陈虎，一个是火凤寨寨主刘凤。可是两人与自己无冤无仇，而且她们也知道我龙虎镖局龙大海的威名呀。他拿出蒙面巾和破玉蝴蝶，想到了要去一个地方。
火凤寨前。
龙大海被拦住了去路。“我要见你们当家的。”龙大海说。
“我们寨主不想见人。”火凤寨喽罗叫开了。龙大海猜想如果毁镖人真是火凤寨寨主刘凤的话，她肯定因为受了我龙大海的刀伤在养伤。
“喏，你把这个拿去。”龙大海不慌不忙从衣袋里拿出了那条蒙面巾和那块玉蝴蝶。喽啰见了玉蝴蝶，不敢怠慢，又忙着去呈报了。
火凤寨大义厅，火凤寨寨主刘凤一袭黑衣，端正上座，很是威严，些许的长发垂下来，才让她显得有点娇美。“你就是龙虎镖局龙大海喽”，刘凤开了口，“是来向我要赔镖的吧？”
“不，我不只是向你讨还属于我的镖，那已经不重要了。”龙大海不紧不慢地说。
“那你想要什么？”刘凤兴趣更浓了。
龙大海看着寨主刘凤，哈哈大笑起来。他从怀里搜出个用黑丝绢包着后东西，让人递给刘凤。刘凤打开丝绢，大惊失色：“这块玉蝴蝶真是你的？”她抖开丝绢，拿出了一块完整的玉蝴蝶。
“哈……”龙大海笑得更厉害了，他又接着说：“24年前，俺和玉凤成亲，爹将祖传的两块玉蝴蝶传给了俺们，一人一只，不想在22年前，俺和怀有身孕的玉凤离散……”
“爹——”刘凤大叫起来，走近龙大海，双膝跪下，“娘在22年前生下了我，因为是难产，她一生下我之后就去世了。后来我被一个姓刘的老人收养，老人叫我凤儿，说是娘生前给我取好的名，以后有人好认我。我14岁时老人去世，他将一块玉蝴蝶挂在我脖子上，告诉我，这块玉是娘的，是以后寻找爹的凭据……”
龙大海和刘凤抱头痛哭。一会，龙大海说：“女儿我终于找着了，这下真好了。”“可是，爹，我毁了你的镖。我也真是鬼使神差呀，火凤寨是从来不劫镖的，可大前天居然有人出300两银子请我们去劫镖，不，是毁镖，真对不住你了，爹！刘凤后悔不已，哭个不停。
“傻丫头，哭个啥，你不是找着爹了，俺不是找着女儿吗？这下真好了。”龙镖师想了想，说，“但有件事儿，我今天去去就来。”说罢，牵过一匹枣红马，疾驰而去。
“真想不到呀，这最后一趟镖就要坏了龙虎镖局龙大镖师的一生英名。”金山镇张三千家，张三千抑扬顿挫地叫道。
“断俺右臂吧。”龙大海也叫道，声音更大了。
“有个办法可以不让你断右臂”，张三千顿了顿，“那就是，你龙大镖师再为我押十趟镖，如何？”
话音未落，只听得“咔嚓”一声响，龙大海已自断右臂。随后跨上枣红马，消失在夜色之中。
早有火凤寨喽啰在寨门口迎接龙大海，刘风搀扶着龙大海驯马：“爹，你怎么就真的断了右臂，你真糊涂呀。”
又有一骑马的喽啰赶回火凤寨，说：“启禀寨主，小的花了50两银子查明，出300两银子请人毁镖的不是别人，正是金山镇镇长张三千，他想以此控制龙大镖师，让大镖师长年为他押镖。”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俺不可让这一件事坏了俺了一世英名。”龙大海掷地有声。
只过了几天，火凤寨主龙凤召集全寨人马，散发了火凤寨全部家当，火凤寨自此散伙。就在当天夜里，南阳城城里城外传出条消息：金山镇镇长张三千晚上睡觉时，居然就睡着去见了阎王。
南阳巡抚派人来查了十多天也没查出个结果，只得不了了之。
后来的年月，南阳城里城外就常常出现侠客，来无影去无踪的，时不时地就有恶人被杀，有为富不仁者被盗，有穷困人家捡到一袋大米或几颗碎银的事儿发生。
有人夜间小解时见过那两个侠客，说有一个只有左臂，使着一把大刀……
陈振林，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冰心儿童图书奖获得者，叶圣陶教师文学奖获得者，全国“十佳教师作家”。公开发表作品百万字，出版文集十余部。《读者》《意林》《文苑》《百花园》等刊签约作家。
陈振林，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冰心儿童图书奖获得者，全国“十佳教师作家”，叶圣陶教师文学奖获得者，“青铜骏马”文学奖获得者。中国小小说名家档案作家，上海图书一等奖获奖作家，“中国好故事”获奖作家，“百年百部故事经典”作家，全国第二届吴伯箫散文奖获奖作家，第十四届中国微型小说年度大奖获奖作家，《北京文学》“重点推出”作家。20多篇小说入选中、高考相关试卷，300多篇（次）作品入选各种选本。在《北京文学》《小说月刊》等刊物公开发表作品百万字，出版文集《阳光爬满每一天的窗子》《父亲的爱里有片海》等十九部。《读者》《意林》《文苑》《百花园》等刊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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