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花布褂子

栓子从土崖上跳下的时候,铁头正坐在大队饲养室一张土坯做的桌子旁一手挠着头,一手拿着一根铅笔正在尝试着写他人生中第一封情书。

   一只乌鸦不知来自何处,在高高的天窗台上落了一下,引颈发出一声刺耳的“呱”声,复又蹿起,不知将飞往何方,这时天已阴沉,阴沉的天飘着星星点点的雨滴……

   栓子从土崖上跳下的时候,小霞正坐在距崖边约七八米远的一棵平躺于地的树干之上眺望着远方。她压根就没想到他的栓子会忽然狠心离她而去,并且残忍地撕碎了她编织了好多年的一个美好的梦。

   这时天已阴沉,阴沉的天飘着星星点点的雨滴。其实如此的雨对于热恋中的人来说又算的了什么?甚至还平添了一丝浪漫!本是快乐着的小霞心里这时就被这浪漫所充盈着。在栓子起身跳下土崖的前一刻,在小霞眺望着远方想着美好心事的前一刻,甚至还怕刚刚同坐于树干之上的栓子所坐的地方被雨水淋湿,而掏出自己洁净的手绢盖起了它。浪漫的雨不会鲁莽地拆散他们,他们在这雨中本也能够找寻到属于他们的浪漫。

   眺望着远方的小霞猛然间回过神的时候看到了土崖边缘栓子的身影,一闪而没!

   “栓子!”小霞的声音分明已带了哭腔,从崖顶望下去,崖下的栓子已平趴在地上,脑侧一抹鲜艳的红慢慢地沁出,随着渐渐大起来的雨水铺衍开来……

  

   栓子倒是经常赶集的,不过大多都是给队里采买农具或者购置一些其它的东西,反正呢,都是公事。除此之外,他瘪着的口袋自然也没那么多私事还能够赶集去办。喧嚣的集市留给他的印象也只是人多,而这“人多”的印象之所以留给了他,那也只是因为他要在那拥挤的人群中行走他就必须得“挤”,努力地挤。

   赶集的时候他的口袋里却是有钱的,其有钱程度,甚至也可称得上一个“有钱人”!有钱人口袋里的分分厘厘却并不是他自己的,他也没有自主使用权,不能用它去买任何属于自个的东西,那么何必要纠结于集市的繁华呢?他在这繁华与喧嚣中也只是匆匆过客!

   栓子喜欢小霞,小霞也深爱着栓子。不是应该算,他们压根就是“青梅竹马”一块长起来的。两家本就住得不远,从小到大老在一块玩,自然过家家的游戏也不知玩过多少次了,栓子曾经稚嫩的小手撮土为香也已不知迎娶过多少回小霞了。方圆十里有名的媒婆四婶见了他俩总要开玩笑给做个大媒呢!

   我说过栓子是没钱为自己的事儿赶集的,当他惴惴不安地赶第一次自己的集时方才觉得来了不知多少次的集市,对于他来说依然那么陌生,街边将手若他一般抄于袖管,口中兜售着自个东西的卖家也很陌生,偶尔有人看他一眼便使得栓子非常的拘谨,况且他想买的东西他自个觉得也挺尴尬,这是不同于任何一次赶集的赶集!

   他是专意来给他的霞儿买礼物的,这也是栓子第一次为他的小霞准备置办的一件像样的礼物。对于这件令自己想起来都心颤的礼物他不记得已计划了多久。他要为他深爱的人儿选一块漂亮的花布,有了花布,小霞手巧,自然会做出一件漂亮的褂子。

   当他将花布交到她手中时,小霞果然露出了开心的笑。栓子的笑在心里,他的快乐淹没了几天以来一直在心中折磨着自己的罪恶感。看着小霞快乐的样子,栓子忘掉了一切。

   小霞眼中短暂开心之后所露出的那丝困惑栓子当然是看不到的,虽然他曾经也想过对自己的忽然有钱她自然会感到困惑。不过他也不想让自己的不愉快影响到小霞的情绪,他只是想让他的霞儿体面一回,她是最美的,自然也应该拥有最好的。

   从公款中拿出来的这些钱对于栓子来说确实是一笔巨款,最初铁娃给他出这主意的时候他怎么都接受不了,虽然可以圆了自己久有的梦,但是这和做贼有什么区别?铁娃却说以后神不知鬼不觉偷偷补上自然就可天衣无缝,想想也对,铁娃的主意真的很完美。

   这是栓子人生中所做的一件令他兴奋,令他高兴,令他产生许多美好的遐想,却也让他惴惴不安的事儿。他在惴惴不安的同时在心里默念着铁头的好。

   铁头是他的发小,光屁股一块长大,无话不说,亲如兄弟,自然是为他好,为他和小霞好,他当然知道。他是他们生命中的贵人,栓子如此定义铁头,这也是他自认为最完美的称赞。

   铁头看到小霞穿起了那件新花布褂子的时候,也感到特别地高兴,他看着这着新衣的女子,童年的故事又一次浮现在脑海。他们仨是一块长起来的,那一块玩的众多孩子中有栓子,有小霞,自然也有做了无数次伴郎的他。他惊叹于小霞的美……

  

   铁头坐在大队饲养室一张土坯做的桌子旁一手挠着头,一手拿着一根铅笔正在尝试着写他人生中第一封情书。落在天窗台上的乌鸦发出一声刺耳的“呱”声,振翅蹿起的同时,饲养室外木制电线杆上的高音喇叭在几声刺耳的电流声之后飘出了一串响亮的声音:关于栓子挪用公款一事的处理决定……

   铁头听着,写着,写着,听着,笑了……

   这时天已阴沉,阴沉的天飘着星星点点的雨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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