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PK《金瓶梅》：贾瑞的“妖镜”和西门庆的“伟哥”

读完《红楼梦》再读《金瓶梅》，会发现它们有很多相通之处，所不同的是：《金瓶梅》的表达很直白，《红楼梦》的表达却很隐瞒。

如果用一句话来说明，那就是：《金瓶梅》是平民文学，说的都是老百姓能懂的话；《红楼梦》是贵族文学，给人物进行了华丽的包装，显得很高雅。

把包装褪去，就会发现：这两本书所刻画的人物，以及人物所呈现出来的性格，并没有什么区别。

比如《金瓶梅》里的胡僧，与《红楼梦》里的跛足道人，就形同一人，西门庆和贾瑞，也只是穿了不同衣服的同一个人。

1

《红楼梦》里，贾瑞调戏王熙凤，反被王算计，因此一病不起。

正在全家人无计可施之时，来了一个跛足道人，“口称专治冤孽之症”。贾瑞听见了，喊着“请那位菩萨来救我”。

一个疯疯癫癫的道人，贾瑞却直呼为“菩萨”，这是病急乱投医吗？

《金瓶梅》中，西门庆在永福寺中看到一个形貌奇特、脏乱邋遢的僧人，“心内暗道：此僧必然是个有手段的高僧，不然，如何有此异相？”

此时，西门庆正是春风得意时，无论是桃花运还是官运，都是亨通的，李瓶儿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

跛足道人送给贾瑞一面镜子，叫做“风月宝鉴”，说是“出自太虚幻境空灵殿上，警幻仙子所制……单与那些聪明杰俊、风雅王孙看照。”

胡僧给了西门庆百十粒药丸，说是“乃老君炼就，王母传方，非人不度，非人不传，专度有缘。”

都是来自仙家的稀罕物件，都是轻易不传，有点看资质收徒弟的意思。

２

跛足道人传镜于贾瑞时，把镜子的使用方法说得很清楚：“千万不可照正面，只照他的背面，要紧，要紧！”

道人不厚道，并没有说清楚照正面和照背面的后果是什么。

倒是胡僧说得很明白：“一战精神爽，再战气血刚。不拘娇艳宠，十二美红妆……一夜歇十女，其精永不伤。”

不过，胡僧只说了功效，隐瞒了负作用，只是强调了药量：“每次一粒，不可多了。”

这才是高人，说一半，留一半，要彻底理解，需要自己去悟。

３

得了镜子的贾瑞，如获至宝，马上“遵医嘱”照后面，差点把他给吓死，“只见一个骷髅立在里面”。

本就是垂危之人，哪经得起这一吓。“唬得贾瑞连忙掩了，骂：道士混帐，如何吓我——我倒再照照正面是什么。”

“又将正面一照，只见凤姐站在里面招手叫他。贾瑞心中一喜，荡悠悠的觉得进了镜子，与凤姐云雨一番。”

我觉得这道士是故意的，就是想要贾瑞照正面，所有不把后果说明白。换了任何人，在不知道后果的情况下，都愿意看美女而不会选择看骷髅，何况那美女还是梦中情人。

同样，得了仙药的西门庆迫不及待地找相好王六儿试验，果然“畅美不可言”。于是连续在李瓶儿、潘金莲身上验证，并不顾李瓶儿正在姨妈期。

胡僧又何尝不是故意的呢？临走时丢下句“不可多用，戒之！戒之！”

为何不可多用？不说！

4

照镜子让贾瑞忘记了病痛，一次次入镜享受与凤姐的欢娱，直到黑白无常来拉他走，他还叫着要“拿了镜子再走”。

没了气之后，贾瑞“身子底下冰凉水渍一大滩精”。

有仙药加持的西门庆，不仅自己尝到了甜头，他的女人们也对药产生了依赖。一次酒醉之后，被潘金莲灌下三粒，“精尽继之以血”，昏迷过去。

多方医治无效后，请来一位吴神仙，“说道：官人乃是酒色过度，肾水竭虚；是太极臣邪火，聚于欲海。病在膏肓，难以治疗。”

这神仙还挺有雅趣，送了八句诗给西门庆：

醉饱行房恋女娥，精神血脉暗消磨；

遗精溺血流白浊，灯尽油干肾水枯。

当时只恨欢娱少，今日翻为疾病多，

玉山自倒非人力，总是卢医怎奈何！

这八句诗何尝不是写给贾瑞的？又何尝不是写给读者的？

5

暴发户西门庆和贵族公子贾瑞都因“耽于风月”精尽而亡，所不同的是，西门庆一直在“裸奔”，从来不曾遮掩自己对“风月”的追求。而贾瑞，却和很多'“高贵”之人一样，戴着冠冕堂皇的面具。

张爱玲说过：人生是一袭华丽的袍子,里面爬满了虱子。

虱子才是人生的真相，华丽的袍子不过是一块遮羞布。掀开《红楼梦》贵族的袍子，会发现，它的内核，就是一部《金瓶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