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峰探案系列——第二十部 完美谋杀 三十七 d

而老江湖,当然不是一滩泥!

事实上还相反,其坚定自信到可以说令他一下就理解了此人为什么能以如此低微出身,只有粗陋常识,却在数度沉浮之后还是总能崛起的缘故。

实实在在,他确实有着常人不能及的凶悍与韧性。

“当然,”他又咕哝着含糊说道:“那姓江的肯定也是想赢的。”

“说是啊,要不然我刚那么啰嗦?就是希望能让您感受到最细微的差别,因为外部势均力敌,就意味着个人心态成了起决定性结果的关键”

“——当然当然,但郭小峰如果是你说的那种人生赢家心态的话,似乎已经是最好的了?”

对面顿时又现出了那种知识分子特有的藐视不耐烦。

“又来了!胡主任,恕我直言,你是不是梁山上久了,所以脑子里都习惯了那种都看不出什么原则的排座次方法?——我再说一遍,这是你死我活的竞争,还是就仿佛比赛,都是冠军,那练游泳的和练拳击的比,你说谁会准赢?”

“哦”

“——就算都是跑步,跑五十米的,跑八百米的和跑一万米的比,你说谁会赢?”

他再度噎在了那里,不过脑子却仿佛突然被清水猛冲过般,一下清晰起来。

是呀,想比出个高低,确实必须把人的秉性细化准确下来,否则真是很容易不知不觉就关公战秦琼了。

好在,他终于醒过了这一点,并且还幸运地算是对双方都了解的人了。

因此如果现在让他评价,他觉得郭小峰就仿佛一条比较优秀的猎犬;老江湖则仿佛一条厉害的野狼。

野狼和猎犬比,还真是很难一下判出谁输谁赢,必须既看客观条件,也要看各自当时的身体状态,而其中各自的心理当然也是很重要的一项,因此如果郭小峰因为身体好转而精神上又逐渐恢复警察心理的话,从长期看准定是好的;但短期呢?

胡主任又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目光再次凝聚起来。

远处的两个人影还站在那里。

呵呵,还在聊,真能聊啊,

只是如果大局看不懂,就算不谈人心真假,仅讲客观,输,也是早晚的事,无论你谨慎或不谨慎,额不额外小心地防。

比如不让人近身?比如连门都不让进,站在这大门口的没完没了——噢,不,不对!

正又不自觉讥嘲微笑起来的胡主任又突然浑身一震!

“不!不对!”

他又不由得喃喃地说出了声,再度浑身一凛。

不对,这次应该并不是郭小峰为敷衍才站在这大门口的,为即使他不想请孟所长到住处谈,也可以用打球或者遛狗,哪怕散着步等等更自然的方式,总之没道理一直这么傻愣愣地站在这儿。

而相反,如果孟所长希望郭小峰看见谁,那就只能站在这儿,为此刻只有这一个门可以进出了。

胡主任又微微眯起了眼睛,仿佛一只为捕食而静静埋伏的野兽。

那假如这次想的不错,孟所长希望郭小峰看见谁呢?

这是暑期,又是学校的新校区,因此除了值班的和临时办事的教职员工们,偌大的校园基本就没人,而外人就更少的大概每天都平均不到一个吧?更何况此刻天都这么晚了,真是估计除了自己和孟所长本人,这校园都没别的外人了。

所以,等的,很可能就是自己!

可等自己又是为什么呢?自己又没犯法,也不是来干犯法的事,因此撑死也就是模糊地想说明些什么吧?毕竟自己和老江湖是公认走的很近的朋友。

因此这么看,孟所长和老江湖应该也达成了某种交易,比如,他帮他办了老慈善骗子及其侯会计;他就帮他暴露姓杨的小子!

胡主任又似嘲不嘲地牵了牵嘴角。

看来,那种——堂皇正大,仿佛体育比赛;或者面对危机,挺身而出;甚至天下大乱,毅然投笔从戎,然后横刀立马等等等等内容——的“人生赢家”欲望,其实深埋在远比自己想象中多得多的人们的心中啊!

呵呵!

当然,细想想,如果姓杨小子的——人,都是因曾拔得亿万中头筹的资格,才能来到这个世界——话,其实确实并非胡扯,那实际生活中有远比自己曾以为多得多的人不忘来路,不忘初心,也似乎就并不奇怪了。

只是为什么自己,一个同样被十月怀胎,然后呱呱坠地的人,却不仅好像都不觉得那种赢会与自己有关,甚至仿佛“命门”一般,听到相关,都控制不住地想跳起来大骂呢?

“……我并不在乎交不交道,”

刚才的他终于忍无可忍地这么说,为他做梦都想不到对面那小子竟然直接地表示以后不打算再有这样的交往了?!

说实话,那一刻他真想大骂着回敬——你以为你是谁呀?不是觉得以后你可能还会有用,谁又愿意跟你打交道?

但当然,他还是忍住了这内心难以言诉的羞辱愤怒,改而咬着牙这么反问。

“不过能不能请杨老师您说的更明白一点?”

但对面却依旧土鳖装洋地一耸肩膀。

“很简单,我混的那几年告诉我,虽然可以和任何人做生意,但绝不可以跟任何人做朋友,而对于现在的我,还又加了一条,即——对那些一感到你还想成功,就激动地跳起来直泼冷水的人,是连熟人都不要做的。”

“噢——原来如此?!看来就为刚才那番话,就让你认为我就是想泼灭你成功冷水的人?”

“不,我是认为讨替代的冤魂,就更危险了!”

什么?

“这么说小杨你认为我就是个讨替代的冤魂了?”

“噢,不要重新组织我的语言,胡主任,尽管我理解这大概是你们的职业病,但是,我还是希望您能表达的更不走样一些,虽然,OK,我承认一点,在不了解的情况下,您刚才的激动,您的表达,再加上您有天赋而没有充分发展,并且也近乎没有机会再发展的事实,已足以让我忍不住做出某些判断了。”

他又被噎住了。

但对面却越发无所谓地笑了起来。

“哈,胡主任,既然大家都把话说成这样了,那也不妨再说的更明白一些。我相信我的决定您其实是很能理解的,因为您精通中国古典文化对不对?——那,在戏剧里,人们是教大家怎么避免被讨替代的冤魂捉去的呢?——哈,是吧,所以这也是中国千百年来老百姓必然做的选择,我并不例外,噢,当然,也许我应该再加个定语,稍微有点脑子,稍微有点儿脑子的中国老百姓的选择,因为毕竟总还有人被冤魂们捉去了成了替代的对不对?——所以总还是有不知道避灾的人物是吧?”

——呵,呵呵,是的,当然是,就仿佛他。

自嘲的笑,又替代了胖脸上原来的讥讽。

真是一阵见血啊!

自己真是走了眼,就仿佛那个老江湖,以为是个书生,就一定是盘剔了骨头的肉?

胡主任又轻咧着嘴摇了摇头。

一点不错,就是出身,令他的一生窝憋到今天。

就仿佛他小时候,小市民之家出生的他,怎么可能有人买宣纸买徽墨地去试试他有没有书法天赋?

而这个糟糕,还不是全部,全部的,其实是全部的一切。

比如至今,他都能清楚的记得自幼父母最爱说的一句话:能把你们拉扯大,就是爹妈最大的功了!

这当然也不能说错,毕竟那确实是个艰苦的年代,近乎人人都穷,而且人人还都爱猪一般的生,结果他的童年记忆几乎全都跟饿与吃有关不说,并且大人们,或者他生活圈子里的大人们,在夸一个小孩儿厉害的时候,缘由也基本都跟吃有关,吃得多、吃得好、吃得巧;会讨吃、会骗吃、会抢吃等等吧,总之只要能比别人多吃多占,那甭管用什么手段,偷、蹭、央求等等吧,都会被夸能、聪明、有出息、甚至长大了肯定了不得等等之类的!

他相信自己就是由此奠定下了某个心理基因,因为实在不止他一个,在后来普遍富裕之后,还是贪吃不已,并且那种吃,还不是跟现在自嘲为吃货的家伙们似的,真是觉得什么香,真是那也就罢了。他们这仅仅就仿佛饿死鬼托生般,就是感觉有饭不吃,有酒不喝就亏了的感觉?

结果就是曾有那么数十年他是不爱吃不想吃的也要塞,还拼命地塞,一直塞成了……呵呵,荒谬的,真是简直都不能回想!

而如果说身材还不是他在乎的事的话,那另一件事——不干活,还能混吃喝,才最聪明最牛X的人——的所谓人生教导,才是他现在最不能回想的痛心。

真的是不能想!

只能没有价值地假设,假设当时——比如至少在调到报社之后,有人这么提醒——自己会不会一改思路呢?

也许会吧?毕竟已经不用再做那种无脑又沉重的机械劳动了对不对?

也许会吧?毕竟已经不用再做那种无脑又沉重的机械劳动了对不对?

但——现在再说这个还有什么用?没有人就是没有人,发生过的事实,又怎么可能改变?

此外,再细想想,还会发现没有人好像都是必然。

因为报社工作,这个听起来——至少在他年轻的时候——很高大上的工作,实际并不像外科医生,或者法医刑警之类的,客观也逼迫你必须严谨认真并有点能耐。

相反,这行业中虽然有高水平的家伙,但却没有严格线,并且还宽松、舒服、要求低,养得起南郭先生,因此就自然地导致了大量不学无术的投机分子聚集进来,比如老驼背之流。

另外,除了同事,他工作需要接触的圈子也是这样,基本都是坑蒙拐骗的生意人,不,甚至都不止生意人,所谓的专家教授也是这样,比如他曾认识的一个四处讲课的什么营销学教授,就公然宣扬——“会混,是男人最大智慧”!

事实上,那人自己也是身体力行,一本教案用千年,摘摘抄抄胡编点垃圾然后买个书号一出,就充专著,去评职称,然后再以专家之名出来骗钱,真是叫他说连很多生意人或者老江湖这种江湖骗子都不如,人家好歹有时也要干点儿实事。而这号,除了能讲点过时的知识,唯一擅长地就是喷、吹、信口开河,不怕坑任何人!

但——那又怎么样?

你再看不惯,也架不住人家交友广阔,很能挣钱!

因此在这样的氛围与榜样之下,再加上自幼成天听的所谓人生真谛也是类似——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一个男人最重要的就是朋友,朋友多就是好,相反就是混臭了——等等之类,自然就会觉得这是唯一正确的人生选择。

而这种话,论说其实也不全错,只是如果你往下细扒,就会发现小市民的——交游广阔——实在是鹦鹉学舌,因此不知道的人如果实际什么都照办,结果就会发现自己是邯郸学步!

证据是尽管他将所有的时间都花费在这“广阔交游”上,但却不像人家成功人士那样能充分利用构建的圈子,越走越高;却是相反,仿佛送自己入妖精洞的凡人,白白被吞噬!

是的,被吞噬,并且还是被——老驼背这类只能靠着大树混日子的低级low货们——吞噬!吞得他在外人眼里也泯然如他们;吞得他也真的一直混沌,真是直到今天才明白,别说那些成功的大人物,即使姓江的老江湖骗子,姓杨的小投机分子,心里也都有杆秤,都很明白——瞎话都是骗别人的,不能骗自己!

“……呵,胡主任,你可真是有媒体人的探索精神呐,哈哈,真是,当初为什么不干记者呢?噢,好吧,废话不说了,你一定要听是吗?那我告诉你,我认为——永远不要认为我们可以逃避,我们的每一步都决定着最后的结局,我们的脚步正在走向我们自己选定的终点。”

这是什么?

他无声地问自己,为什么最后这段又念得这么一字一顿?听起来跟刚才引用那个米兰·昆德拉名言的口气一模一样,所以难道也是此人的名言吗?

他没有得出答案,直到此时,因为他真的不知道。

“……所以,这就是我坚决的原因,因为我很害怕自己踏上一条很快就要靠自己骗自己才能活下去的路,比如,当我选择靠言不由衷的恭维来换取好处之后,接着会下意识地迷恋于这种轻巧;而一旦顺了,再接着就是路径依赖,并且还开始往糟出生发,例如开始刻意扮老扮丑,当然结果也会真的显得老和丑。——这当然不会是一般人所愿意的,但为了好处,忍不住选择了忍之后,就又会想所谓的办法弥补,而这办法一般就是自欺欺人,比如自己骗自己的说:噢,你们这帮傻瓜,没有脑子的丑八怪,不知道是哄你呢,真是瞎高兴”

呵,呵呵,是不是?

原来自以为秘密的心态,其实大家都门清儿,只不过傻子会坚决不信地继续自己骗自己,聪明的家伙们却会开始远离。

“……等等吧,总之,这么一番暗暗反骂之后,心里又平衡了,不,都不止平衡,而是可能还沾沾自喜,更加觉得自己聪明,人家傻。——因为很可能又会这么想:比如我居然仅仅因为瞎夸两句就能让这么多人懵圈,围着自己团团转,甚至都舍不得离开对吧?——当然,为此得意也不是没道理,毕竟,能操控住人也算是一种领导力。——只是操控和操控都是完全一样的吗?我承认那些恫吓几句都能让人俯首认大师的家伙们确实有理由得意洋洋;——但另外一些,呵呵,恕我直言,我必须得承认他们于我只是负面榜样,因为看着他们我相信如果我这么选择了,一定会在某一天对着镜子哭出来,哭自己傻!——哭自己本不该就这么消失的体面、勇气、才华;哭终于醒悟却只有再也不能重回的时光;哭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却不知道到底该怪谁?又是谁骗了自己”

——胡主任短粗的胖手一下捂在了那曾经并不这么胖大,但现在却甚是显著的肉圆脸上,接着,一颗豆大的泪珠又从那圆滚滚的手指间滚落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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