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如巷
本故事改编自真实事件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壹．重逢即开始
她独自一人，走在一条幽深的巷弄里，身旁两侧的古旧砖墙上，丛生着寂静的青苔。整个巷子里回荡着她的脚步声，直到她听见，在身后巷口传来了沉重的喘息声，有人急匆匆地闯入了巷子里。她转身张望，只能看到一片欲说还休的黑暗，她感受到黑暗中有着某种熟悉的事物，正在等待着自己。
醒来的时候，若楠躺在公寓的小床上，清晨的阳光照在窗棂，窗外碧空如洗，一如既往的晴朗。最近这个星期，她反复在做这个梦，梦见自己在深巷中等候着一个人，却始终看不清对方的脸孔。
她穿上拖鞋，准备洗漱，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她在心中默念着。
三天前，若楠突然接到了大学同学祝娟的电话，“大学同学会？这个周末吗？”若楠一边讲着电话，一边查看着自己的日程表。
“是呀，班长通知我的，你看咱们班有七八个人留在这个城市，一次都没聚过呢，我也好久没见你了，一定去啊！”祝娟最爱热闹，苦口婆心地想要说服若楠来参加聚会。
“嗯，那好呀，我都不知道咱班有七八个人在这里呢，正好见见面。”若楠应允着祝娟，便随手用黑色的记号笔在周末的日期上勾了一个圈。黑色的圈蓦然落在雪白的日程表上，居然那么地刺目，若楠愣了一下，内心中涌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就像是她的大学回忆一样，呈现出阴沉沉的色彩。“算了，既然答应了就参加吧。”若楠自言自语着。
若楠换好衣服，她和祝娟约好下午去逛街，晚上一起去参加聚会。到了海鲜自助餐厅，好几个男同学已经先到了，他们在半明半暗的金属色灯光里喝着酒，闲聊着最近几年的生活见闻。然而，若楠分明感受到有一道目光向自己射来，那一种暧昧的、疯狂的、锐利的目光，像是漆黑丛林里发现了食物的猎豹。
若楠打了个冷颤，竟然生出一种夺路而逃的念头，因为她看清了那道灼灼目光的主人——是许澜，那个曾经让她求而不得的、思而无果的人，那个让她的大学时光充满迷离灰暗、纠结痛苦的人。
许澜，曾让若楠可望而不可即，为了他，若楠还失去了一份珍贵的友情。此刻，她看到曾经朝思暮想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若楠的心仿佛漏跳了一拍。
许澜用修长的手指晃着鸡尾酒杯，尽管一言不发，却让若楠感到一阵眩晕。若楠回想起初见许澜的瞬间，那个脸红心跳、语无伦次的自己。那时的她，曾悄悄地跟闺蜜美琪说：“我可能是喜欢上许澜了。”当时，美琪还陪着她去约许澜一起爬山郊游，可造化弄人，许澜初见温柔娇媚的美琪，就坠入了情网。爬山过程中，他明显只想跟美琪说话。之后的每次相伴出游，都是许澜与美琪相谈甚欢，而若楠变成可有可无的小透明。后来，许澜与美琪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若楠则在嫉妒和恼怒中继续挣扎。
“当时的我多傻呀，跟白天鹅一样的美琪比起来，我简直就是个丑小鸭，许澜怎么可能会喜欢我。”若楠在心里自嘲地想。
“来坐呀！愣着做什么？”男生们催促着二人入座，若楠也顾不得多想，就被祝娟拉到了座位上。
大家热烈地聊着毕业后的近况，而若楠有些心不在焉，许澜时不时瞥向自己的目光也让她一阵阵心慌。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毕业前的那段岁月——得知美琪答应做许澜女朋友的那天，若楠感觉自己被最信任的人抛弃和背叛了，伤心与嫉妒交织而至，让她在许澜面前卑微得如同一颗尘埃，在美琪面前却愤怒得像一把上了膛的枪。
“嘿，你们看，许澜怎么一直盯着若楠看呐！”
“哇哦，目不转睛、含情脉脉呢！”
“哈哈，反正许澜和若楠现在都是单身，要不你们俩单独出去约吧！”
大家忽然间的起哄，把若楠从回忆中拉回了现实，“什么什么，许澜单身？”若楠有些迷茫地回味着刚才嘈杂声浪中的这句话。
“他们怎么会分手？许澜爱美琪，爱得那么坚决……”若楠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喃喃自语着。
“去呗！你看许澜都站起来了！”祝娟扶着若楠的肩膀，轻轻地把她推向了许澜。
在色彩变幻的灯光与嘈杂起哄的声音中，许澜居然真的面无表情地靠近过来，示意若楠跟他一起出去。这么多年，这是许澜第一次主动邀自己出去，若楠有些不敢相信。
“难道，离开了美琪，许澜终于注意到了我？”若楠在慌乱中猛然窃喜，她抬头与许澜的目光相遇，那冷如冰霜的眸光却又让她感到了一丝不安：许澜真的是想跟自己约会吗？
不管怎样，在众人意味深长的笑声里，若楠还是跟着许澜，一前一后走出了餐厅。
心巷深深深几许
夏至刚过，餐厅外的空气清新了许多，月光幽幽，凉风习习，两人并肩走在一条小巷里，一时都没有开口说话。若楠心底那种惊慌的直觉，仿佛也被溶溶夜色晕染得有些陶醉——与高大帅气的许澜并肩而行，是她多么渴盼的梦中场景，她开始想象许澜会跟她聊些什么，是往日时光、还是新的开始？
“是你杀了她！”许澜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如同一把寒意凛然的利刃，切进了若楠的脑海。
“什么？”若楠仿佛触电一般，不可思议地望着许澜。她没想到许澜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样，幻想出的美好一切仿佛在瞬间崩塌了，“你说谁，杀了谁？”若楠不可置信地重复着，嘴角微微有些颤抖。
“你！就是你！你杀了美琪！她死了！”许澜如被点爆的焰火，忽然歇斯底里地吼了起来。
若楠愣住了。自从美琪与许澜确定恋爱关系之后，若楠便视美琪如仇敌，曾经亲如姐妹的两个人不复如前，尽管美琪还试图挽回这段友谊，但若楠冷冰冰的态度每次都会让美琪很难堪。毕业时，两个人互相都没有留下联系方式。这么多年过去，也没有彼此的消息。若楠没想到，不再联系居然真的就变成了再也没法联系……
“美琪……她发生什么事了？”若楠的声音开始颤抖，说不清是惊讶还是害怕。
“她要跟我分手，她说她跟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感到内心的不安，我知道，这些不安都是因为你！你嫉妒她，冷落她，她只有和我在一起才有安全感！”许澜俊美的脸庞，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两只眼睛仿佛要喷出火来。
“她说她快要受不了了，她一定要离开我，离我远远的……”许澜恶狠狠地盯着若楠，却像是在自言自语，“她怎么会受不了呢？她一定是得了抑郁症，她离开我一定会死的，是的，她自杀了，她自杀了……如果不是你对她冷言冷语，她也不会自杀！”
若楠的整颗心如同坠入了冰窟，她不知道自己心目中完美无伦的许澜，在愤怒时居然会这样可怖，她没有时间去理解为什么许澜说自己给了美琪安全感，美琪却依然要跟许澜分手，她的内心瞬间被愧疚和恐惧充满，她只想后退、后退，离开暴怒的许澜。
月亮隐入了云层中，小巷显得阴暗而逼仄，许澜的面目也逐渐隐没在黑暗中变得更加狰狞，他一步一步逼向若楠，眼神中熊熊燃烧的凶暴与快意。忽然，他却安静了下来，嘴角却浮出了一抹残忍的微笑，在阴影里，这一抹微笑令若楠毛骨悚然。
“美琪再也不跟我说话了，她一定是死了……你，难道不应该为她的死负点责任吗？”许澜幽幽地说着，声音仿佛是从深渊中飘来的。“我联系了班长，了解到大家的情况，还有你，我组织这场所谓的同学聚会，就是为了找到你！”
“你，你，你要干什么？”若楠的背抵住了墙角，她勉强撑住自己，却控制不住全身的颤抖。
“你要为美琪的死负责！”许澜伸出修长的双手，猛然扼住了若楠的脖子，如钳子般迅速收紧。若楠极力地挣扎着，她想大声呼救，喉咙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呻吟。她想推开许澜，双手在四周胡乱地摸索着，但她的眼前渐渐变得模糊，意识也越来越薄弱。
她看到许澜狰狞的脸孔，她也看到美琪落寞离开的背影，那是自己毕业前最后一次和她见面，她想拍一张合影，自己却冷言冷语地拒绝了，此刻她心如刀割。
突然，她在身后的墙上摸到了一块突起的石头，有一片锋利的尖角。她来不及细想，握着那块石头砸向了许澜的额头。
英俊的野兽添了一个流血的伤口，他惊叫一声，放开了若楠。
美琪，别来无恙
若楠剧烈地咳嗽着，她看到许澜倒在一旁，也顾不上仔细查看，拼尽全力跑出了小巷。她猛烈地喘息着，完全无暇顾及方向，只冲着光亮的地方狂奔，像垂死之人突然得到了救命稻草。
在奔跑中，她在流泪，为美琪，也为自己。
若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住所的，她整个人都被愧疚感和负罪感给淹没了——如许澜所言，美琪因为徘徊在友情与爱情中间，倍加纠结痛苦而患了抑郁症，最终自杀身亡，那自己就是导致美琪自杀的罪魁祸首，想到这里，若楠感到痛苦异常。
“叮铃！叮铃！叮铃！”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祝娟打来的。若楠擦了擦眼泪，接通了电话。
“嘿，小楠楠，和帅哥约会得怎么样呀？”祝娟依然嘻嘻哈哈的，看来完全不知情。
“哇……”听祝娟提起许澜，若楠又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若楠你怎么了？”祝娟急忙关切地问道。
“许澜说美琪跟他分手之后就自杀了，他还说是因为我，美琪才得了抑郁症……都是因为我的嫉妒害了她，都怪我……”若楠在电话里抽噎着，泣不成声。
“等下等下！”祝娟打断了若楠充满忏悔的哭诉，“许澜该不会是疯了吧？谁说美琪自杀了，我经常跟美琪联系呢，她今天上午还更新了朋友圈！”
“什么？”祝娟的话如同一截浮木，让即将沉入愧疚深海的若楠看到了一线生机。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那句“许澜该不会是疯了吧”让她格外在意，在深巷里，许澜矛盾的表达、变化不定的情绪已经透露出了某些反常的迹象。“美琪的死，不会是许澜想象出来的吧？”这个念头逐渐在若楠心头萌生了出来。
若楠从祝娟那里要到了美琪的联系方式，犹豫了许久，她拨通了美琪的号码。
“你好，请问哪位？”美琪的声音一如往昔温柔。若楠恍惚间有些不知所措。
“喂？是美琪吗，我……我是若楠。”若楠有点怯懦地答道。
“若楠！真的是你吗？”美琪的声音里充溢着满满的惊喜，“好久没有你的消息了，你还好吗，若楠？”
若楠突然感到像是得救了一样，有一种由衷的喜悦和解脱。
“听到你的声音真是太好了，”听到美琪安然无恙，若楠舒了口气，“因为我，你和许澜分手，我觉得很抱歉……”
“若楠你可别多想，这不是因为你。我和他分开，是因为他总是把各种想象出的事情安在我的身上，给我造成了许多困扰，影响到了我的生活。而且，他情绪非常不稳定时还会动手伤人，我实在是忍受不了他的猜疑和霸道，才决定离开他的。”美琪沉吟片刻后说。
若楠叹了口气，美琪的描述终于印证了许澜的反常。
“你和许澜在一个城市吗？我觉得，你最好别跟他提到我。”美琪真诚地说，“多多保重，若楠，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
“嗯，好的，我知道了……”若楠仿佛心有余悸。
似是故人来
和美琪通话后，若楠的心终于放下了，起初她有一些担心许澜的状况，就打电话给祝娟，祝娟也没听说到什么异常，许澜如同一颗落入心湖的砂石，曾经激起千万层波纹，然而终究归于岑寂。若楠也回归到自己的生活，在忙碌的工作中偶得闲暇，也会和祝娟聊天，仿佛那次许澜策划的同学聚会，打开了她的某种心结。
她在毕业后切断了和大家的联系，是因为美琪，也是因为许澜，如今时间终于给出了答案，放下了心中的嫉妒和怨恨，不再以冷漠来拒绝他人或者惩罚自己。再一次和许澜相遇，已是半年以后。
那个冬日，阳光温润和煦，透过树枝间的缝隙洒落在小巷的石砖上。若楠裹着围巾匆匆走来，与一个熟悉的身影擦肩而过。
“若楠？”她听到对方叫自己的名字，错愕地抬起头。
“啊！你……”许澜的面孔出现在面前，他额角上有一个浅浅的疤痕。他穿着一件厚实的大衣，眉宇间还留着昔日的俊朗。若楠一时间怔住了。
“同学聚会那天，很抱歉吓到你了。我醒过来以后，发现自己被路人送到了医院，医生给我处理了伤口。”
若楠感到一阵脸红，“不好意思啊，那天情况紧急，你伤得重不重啊？”
“还好，缝几针的事。”许澜爽朗地笑着，“我在医院里一直喊美琪的名字，医生们联系了美琪，还有我的家人，也为我做了其他的检查。”
“许澜，我和美琪通过电话了，她和我讲了你们的事。”若楠望着眼前的男人，他看起来清瘦了些，但整个人温和了许多，如刀剑入鞘。“我现在一切都好，你也好好保重自己，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许澜望着若楠，他的眼神中多了一些宽厚的光彩。
经由医院确诊为精神分裂症后，许澜积极接受治疗，现康复状况良好，逐渐恢复了正常的社会生活。
人心如巷陌，其幽深曲折，往往隐匿着难以言喻的情感波动，所以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其实解开了他人，也是解开了自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