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脚尖上的光阴

脚尖上的光阴

山东 橘子

  当白桦树的最后一片叶子打着卷儿,从树枝上跌落下来的时候,是深秋的一个午后。
  她站在这棵白桦树底下。她对这棵树情有独钟,其实这只是一排白桦树中的其中一棵。准确地说是这排树最中间的一棵。左边八棵,右边八棵,它在最中间。这个看似幼稚的问题,在她搬来这个小区,第一次走这条路的时候就发现了。走路爱数数是她从小到大的毛病。有时路过一栋楼,她会默默地数一数从左到右有多少扇窗;有时走在路上,她会数一数马路牙子上有多少块镂空花砖;橱窗里的一件衣服,她首先要数一数有多少粒纽扣。数数渐已成为了她的一种习惯,或者说是一种乐趣,尤其是一个人独处的时光越来越长久的时候。
  她弯腰捡起这最后一片还带着树的体温和气息的落叶。新鲜的叶柄处有一些透明的汁液渗出来,像眼泪一样。她又情不自禁地数了数叶柄两侧的清晰的叶脉,左边八条,右边七条。当她扬起头,凝望那棵树的时候,早已分不清承载这片叶的到底是那根枝,左边那根还是右边那根?虽然刚刚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但树却是那样的平静,就仿佛根本不曾发生过什么。她恍然了,世间万物的生生死死,聚聚散散,本就是自然而然的轮回,就像日头照过了东窗也会照西窗。而那些忧伤和惋惜,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从小她是一个很感性的孩子。她的感性有时是毫无由头的。那时候家里养了一只狗。后来这只狗做了妈妈,生下了一窝小奶狗。乡村里的人泼辣,狗啊猫啊,更是下贱的畜生,没有人给它们过多的关爱。母狗还没出月子,娘就让她把小奶狗背出去扔在路边,碰到好心人或许会收留它们。清贫的日子是那样瘦长,人嘴都填不满,哪有闲粮填那么多狗嘴!她背着闭着眼睛的只会哼哼唧唧的一窝小奶狗出了家门。
  那是个冬天,天很冷,她把小狗放在路边。五六只乳白色的带着斑纹的小狗,像豆虫一样趴在地上,肚皮贴着地,浑身哆嗦着蠕动。宽宽的粉红色的嘴一个劲儿地拱着地皮。她用小手托起一只狗,那狗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着她的手心。后来竟逮着她的手指头,使劲儿地吮吸着,估计是把手指头当成奶头了。
  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她又把小奶狗一只不少地带回了家。娘数落了她一顿,她除了哭,一句也没顶嘴,她用她的眼泪为小奶狗争取来了留下来的机会。但事与愿违,骨瘦如柴的母狗没有能力养活那么多的孩子,有好几只先后死去。她又用眼泪对着死去的小狗忏悔,或许当初放在路边的话,没准会遇到一个好心人,带走它们。这件事过去了很多年,她依然记得那些小狗,记得其中的一只狗身上有五块褐色的斑纹。
  多年以来,这样一种多愁善感的性格,注定她比别人流了更多的眼泪,伤了更多的情怀。无论患得或患失,总会在她的心里掀起缕缕波澜。春暖花开的季节,她为落英缤纷而伤感;落叶飘零的时节,她又为指缝间流逝的光阴而叹息。当一段苦苦经营的爱情,无果而终的时候,她的心再一次感受到了痛彻心扉的苦楚。搬到这个僻静的远离喧闹的地方,最初的目的是要逃避,逃避以前的一切,无论是喜或是忧。
  当她第一次走在这条幽静的路上时,一眼就爱上了这些白桦树,挺拔而俊美的身姿那样洒脱,那样骄傲。从初春走到深秋,日子就在她的脚尖上跳跃着,从一棵树跳跃到另一棵树,如同她的生命年华从懵懂走向了成熟。
  她记起了以前看过的一个佛家故事:三伏天,禅院里的草地枯黄了,小和尚说:“快撒点草种子吧,太难看了!”,师父摆摆手说:“随时”。春天,师父买了草种子,叫小和尚去撒种。风一刮,草籽被吹跑了。师父说:“没关系,吹走的多半是空壳,随性!”。刚撒完种,小鸟就来啄食。小和尚急得直跺脚,师父说:“没关系,种子多,吃不完,随遇!”。半夜一场雨,地里的草籽很多又被雨水冲走了,师父说:“冲到哪里就在哪里发芽,随缘!”。一个礼拜后,光秃秃的草地上长出了一层嫩草,一些没有撒种的角落里也长满的绿草。小和尚高兴得直拍手,师父说:“随喜!”
  生命的旅途中总有一些不期而遇的风景。那些刻意挽留的和耿耿于怀的情愫终究会埋没在岁月的风沙里。她再次抬起头,看着这棵沉默的树,树身上的疤就像一双眼睛,深情地望着她。那一刻她豁然了,所有细碎的过往都如同这片离开树的叶子一样,轻薄的没有一点份量。
  于是她又用她的脚尖继续丈量着岁月,一步,两步……
审稿:丁松 编辑:夏显亮
作者简介

  

  作者鞠迎春,笔名橘子,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德州市作协会员,作品常见于《山东工人报》《齐鲁文学》《鲁北文学》《德州日报》《德州晚报》有作品获山东省职工原创文学大赛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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