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建萍:惊喜
文/甄建萍
五爷今年五十九岁,按照枫桥村的习俗,人不说九。五十九岁,得过六十大寿。
早在一个月前,老伴翻看日历时,就在农历六月初六这天上,画了俩圆圆的圈,还说要把孩子们叫回来,大操大办一场。当时,老伴拿起桌上的老年机,先给儿子大壮打电话。大壮是省医院的外科医生,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虽然忙,也答应的很爽快,说六月初六保证回来给爹过寿。接着,又给女儿小静打。小静在铁路局工作,虽说不是春运,每天接来送往旅客,没白天没晚上。听说六月初六给爹过寿,也表示无论如何也要请假回去。五爷听后,高兴得脸上乐开了花。可是,自从打完电话,老伴像忘了这事,再没提起过,只是时常背着五爷给别人打电话。
有一次,五爷听见老伴躲在厨房打电话,他蹑手蹑脚地蹲在窗户下偷听,就听老伴说,你能来吗?因为是老年机,听筒声音大。五爷听见电话那头是个男人的声音,能来,我保证按时到……老伴掩不住的笑容,像后山上飘过的晚霞。五爷蹲不住了,“呼”地站起来,老伴隔窗瞧见了五爷,立马把电话挂了,不自然地说,是个……是个远房亲戚。
五爷的心,咯噔一下,问:远房亲戚?谁啊?老伴支支吾吾,端着半碗玉米粒喂鸡去了。五爷愣住了,心里堵得密不透风。他吃不下,睡不着。他一直在想,老伴跟着自己三十多年,本本分分,老了老了怎么就……难怪忘了他的六十大寿。五爷脸上愁云密布,没人的时候掉两滴泪。他无数次地想,如果老伴和别人远走高飞了,谁给他添茶做饭,谁给他缝缝补补?五爷感觉,他的日子走到了尽头,他开始偷偷跟踪老伴。
这一天,老伴要进城,五爷远远跟着。老伴进城后,七拐八拐,进了“梨园剧团”,五爷看着烫金大字,眼前飘过舞台上精神抖擞的老生,他再想想自己,不足一米七的个头,因常年耕种,压弯得腰,以及脸上的五线谱,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唉!他叹了口气,慢慢转身,蹒跚着离开了。
老伴年轻的时候,是村里的一枝花,追她的后生有一个加强连,可老伴就相中了五爷。说五爷为人厚道,不嫌弃五爷家穷,嫁给了他。老伴勤快,勤俭持家,忙里忙外,又赶上好年景,地里大丰收,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村里人人都夸五爷好福气。
老伴怎么就变了心,背地里和别人好上了呢?五爷想着,心像被人捅了一刀,硬生生地疼。他垂头丧气地回到家,没多久,老伴也回来了,他一直等老伴开口,老伴却像没事人一样,操持家务。五爷猜不透。夜深人静时,他想:老伴能回头,他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都是满头白发的人了,谁不犯错?毛主席他老人家说过,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眼看明天就是六月初六了,五爷实在憋不住了,一大早给老伴说,你瞧瞧明天农历初几了?老伴忙着喂猪,头也没抬地说,你没看见我忙着,你自己不会看?
五爷一听,心里的火腾地升了上来,他上去一脚踢翻了猪食桶,转身进屋了。只听老伴在院子里冲他喊,年龄越大,脾气也见长了,你咋不把锅也砸了,砸了就不用过日子了。
其实,五爷让老伴看日历,只是想让老伴看看她画得两个红圈圈。看老伴的态度,还真把他过寿的事忘到爪哇国去了,五爷的心沉甸甸的,决定给俩孩子打电话。
电话打通了,儿子大壮只说了两句话,爸,有事待会儿说,我准备进手术室了。女儿小静,压根没接电话。五爷的心凉透了,老伴和别的男人有约,儿女们把他的大寿忘得一干二净。五爷感觉,家里人遗弃了他,他面朝里躺在炕上,眼眶里含着泪花花。
说起五爷,在村子里也算有头有脸的人。儿子大壮,是枫桥村的第一个医学博士,女儿小静,是三八红旗手,也是村里唯一。每天,五爷背着手走在村子里,大大小小的人,都要问五爷一声好。早在一个月前,他逢人便说,六十大寿这天,全村人热闹热闹。如今……五爷感觉没脸见人了!
第二天,农历六月初六,日上三竿,五爷躺在炕头唉声叹气。村口传来汽车喇叭声,五爷翻了个身,闭上眼睛。院子里有嘈杂声,五爷支起身子,六岁的孙子跑进来,跪在地上,“咚咚”磕三个响头,嘴里说,爷爷六十大寿快乐,祝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接着,儿子儿媳,女儿,一起进门,鞠躬,祝福。
门外,有个男人正在和老伴说话,老嫂子,我没迟到吧。老伴笑着说,兄弟,快搭台唱戏!我家那糟老头子,就喜欢听戏……呵呵,他今天六十大寿,我就是想学年轻人,给他个惊喜。
五爷听着,老泪纵横……
甄建萍,笔名,甄小竹,竹儿,机关公务员,文学爱好者。作品散见《精短小说》、《长江诗歌》、《晋中日报》、《德州日报》、《东海日报》、《清远日报》、《海口日报》、《成都高新报》等报刊。短篇小说《向日葵盛开了》,获《双月湖》季刊征文三等奖。曾任江山文学网短篇小说组编辑,江山文学网电子期刊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