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湘南农村的“茶籽”树,渐行渐远……

“茶籽”是湘南一带农村对油茶树结的果实的土叫法,油茶树是一种经济林,属于常绿小乔木,枝叶繁盛。常于夏季挂果,经秋季成熟,每年的“寒露”或“霜降”时节为摘茶籽的最佳时机。

那时候,我们村里只有几个生产队有茶山,每到茶树结果,青绿色的茶籽压满枝头时,队长就会组织各家各户开会,决定每家出一个男劳力守山,以防止邻近生产队的村民偷摘茶籽。守山是每隔一段距离,安排一个人守住上山的入口,并且要不停地来回走动。父辈们照例是很负责的,他们仔细巡查着可能进山的每一条入口。我们小孩子则跟在大人后面,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自豪感,盼望着能抓到一两个进山的“贼”,给沉闷而宁静的气氛增添几分热闹的气息,玩累了,就露天席地而睡,任由蚂蚁和其他不知名的小虫子在身上爬。

守山约莫一个月后,队长庄严宣布明天开始摘茶籽,于是,各家各户就如同盛大节日般严阵以待,男女老少只要能动的都会上山摘茶籽,连读书的小孩也会向老师请假,老师一般也不会阻拦。然而,出嫁了的女儿是不允许参加的,因为嫁出去了就不可以参与分茶籽了,村民们也相互盯着彼此已经嫁出去了的女儿,提防与娘家里应外合偷茶籽,所以,那几天,父母们会通知各家女儿不要回娘家,以免说不清楚。

当天晚上,早早地吃了“点心(方言,晚饭,一般都是中餐的剩饭菜)”就睡了,我们这些小孩由于兴奋开始是睡不着的,然而睡着了没多久,大概凌晨4点左右又被大人给叫醒吃早饭了,然后,全队的人挑着箩筐,拿着编织袋或者提篮,打着火把浩浩荡荡地向山上进发,场面非常壮观。到了山上,队长一身令下,所有人就如同脱缰的野马奔向成片的茶树,往往是一家人占领一颗或几颗树,别人是不能来摘的,否则,就可能引发矛盾或争吵,甚至大打出手,因为,各家的摘茶籽量将直接影响到后面分到的多少。

中饭是在山上吃的,都是自家昨夜准备的干粮,狼吞虎咽的吃了一点后又忙于摘起来,一直到下午5点左右,所有人肩挑手提地把茶籽运回队里,称重后集中堆放在保管室里,一把大锁锁住了全队人一天的收货,第二天又开始重复。大概5天以后,山上的茶籽摘完了,小孩子就又回学校上课了,队长宣布“开山”,于是,早就守候多时的邻队村民和自家出嫁了的老少姑娘们便喜笑颜开地一窝蜂涌进山里“淘宝”高枝上未摘尽的茶籽。

新摘的茶籽是不可以马上就分的,必须经过半个月左右的堆积,这个过程叫做“沤果”,要等到青绿的果壳自然裂开就可以分给各家各户了,队里会计根据各家人口的多少和摘茶籽的总量按照比例算出应分多少,然后大人就把自家的茶籽挑到禾坪晾晒,太阳越大越好。晚上,每一片晾晒的茶籽上都会睡着一个守茶籽的人。

几天后,茶籽就可以选壳了,往往也是全家上阵,在一张大簸箕中间放着一盏煤油灯,全家人就围着簸箕而坐,把果壳与乌黑的果仁分离,过程自然是及其单调而乏味的,于是,大人们就会把讲了无数遍的故事再讲一遍以吸引早就瞌睡得点头如鸡啄米的孩子们。

终于,选壳完成了,乌黑的果仁经过2天的暴晒就可以榨油了,早早地,大人们会做好一桌丰盛的饭菜款待榨油坊的师傅们,榨油是体力活,经过磨碎,蒸煮等几道工序后,“富得流油”的茶籽粉末被包裹在金属圈里,整齐的码放在榨油腔里,一根一头悬在房梁上的长长的木锤伴随着师傅们的号子,有节奏地重重击打着塞入一串包裹着蒸煮好的茶籽粉末的金属圈旁的木楔,然后再一点一点的挤压金属圈,金黄透亮的茶油就冒着热气流入了油桶中。此时,大人们就露出了甜蜜的笑容,因为,在当时的乡下,茶油可是上好的宝贝,不过,一般都是自家舍不得吃,除留下极少部分过年吃外,其余都基本挑到集市上卖了贴补家用。

后来,村里人都基本外出打工了,山也就没人管了,再后来,山被卖给了一个果树种植商,那些油茶树都被砍了,换成了奈李等果树,又过几年,据说,果树收成不好,种植商走了,现在,山也就荒了,漫山遍野,杂草横生,连路都没有了。

每次,在湘北工作的我回乡下,经过那片山时,常常会驻足观望,既是为了寻找童年的记忆,也是伤怀于我们祖祖辈辈曾经心心念念的油茶树,总觉得,虽然现在的生活质量提高了,但却也离传统越来越远了,失去的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