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湘涛：又到西河

又到西河

宁湘涛

虽说立冬已过，但天气还是十分晴好。放月假了，办公室同事们相约去荷叶坪玩耍，放松心情。参加集体活动，我一向比较积极，可这次去荷叶坪，心中颇为犹豫。因为这是我已故妻子的老家，在过去的十多年里，每逢节假日，这里曾留下过我们多少欢声笑语，曾有我们多少甜蜜的回忆！如今，斯人已去，苍山依旧，西河无语。景还在，情怎堪？虽说自己早已过了“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龄，可又到西河，本想尘封的往事此刻又如一个个电影镜头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

第一次到荷叶坪，大概还是在二OO二年的正月初二。在这里，我第一次见到了我的岳父岳母以及他们的大部分亲戚，也第一次知道了流经栖凤渡的那条河正是从此流过的西河。记得刚到板子楼时我已不知道如何往荷叶坪走，便打电话给那时还是“女友”的她，要其过来接我，几分钟过后，她便和何经理开着公司的车就接到了我。看到“女友”那略带羞涩的面庞，一股暖流顿时涌上心头，恋爱的感觉真好，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到了她家，我怀着几分忐忑，几分新奇见到了这个大家庭的几乎全部成员。他们的热情好客、纯朴善良给我这个“毛脚女婿”留下了深刻而美好的印象。我庆幸命运的垂青，在我需要爱情滋润的时候，上帝把符合我内心标准的她及时送到了我的面前。所谓爱情，其实就是在适当的时候，适当的地点，遇到了两情相悦的人，就这么简单。从此在这西河边，一到寒暑假就有我们漫步的身影，就有我们嬉戏的欢笑。

就在去年的九月吧，应该是我们一家三口距今最近的一次与西河的亲密接触，那情景犹在昨日。时值黄昏，夕阳映红了河面，静静的村庄如一位淑女，端庄而不失妩媚。一家三口加上我岳父，来到河边，畅游西河。宝贝女儿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和喜悦，想在爸妈面前展示一下暑假刚在舅舅那学会的游泳本领。为安全起见，我紧跟女儿前游。妻因身体原因未能下河，就在岸边驻足观看，不时叮嘱我们要注意安全。恰巧妻一位闺蜜的一家四口也正这里游泳，我们自然而然地攀谈起来。妻和闺蜜聊起了年少时在村里、在河边的诸多往事，聊起了现在的生活。我则与其丈夫聊起了男人常喜欢聊的话题，什么国际国内形势啊等等。印象最深刻的是，在这次游泳回村的路上，妻子说最羡慕她的许多同学能生养两个孩子，就像刚才那闺蜜一样一家四口何其幸福。我笑着调侃妻子，别急，过一段时间，等我中了五百万，就把工作扔了，我们想生几个就生几个！意思相同的对话我们有过多次，可如今，妻已离去，多少梦想变成终生遗憾！

中餐过后，本想马上去看望一下住在离此不远的岳父岳母。可同事们兴致勃勃地要去摘橘子，我也不好扫大家的兴，心想等一下再去岳父岳母家吧。自妻子五月三十一日离世后，我只来荷叶坪看望过他们两次。每次见面，彼此除了悲伤便是难过。对二老而言，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一种残忍；对我而言，中年丧妻，是人生最大的不幸！有人说时间是一副医治伤痛的良药，可几个月过去了，我的心还时时隐隐作痛。尤其是看到別人成双成对，或一家三口有说有笑地散步时，这种感觉更为强烈。我非圣人，一直不太理解圣人庄子“鼓盆而歌”的怪异之举。虽说花开花谢，生老病死是大自然的规律。“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静静流淌的西河啊，可在笑我这般迂腐？在物欲横流的今天，或许相信真爱的人不会有许多，相信真情的人不会有许多，可我真的觉得这十多年来，有了妻子，有了孩子，有了家，在我看来这是我——凡人一个的最大幸福！李乐薇在《我的空中楼阁》中写道：“我外出，小屋是我幸福的起点；我归来，小屋是我幸福的终点。”于我和妻子而言，这小屋即是我们温馨温暖的家。可如今，即便是和这么多的同事来西河游玩，可人到中年的辛苦与心酸，人在旅途的迷茫与困惑，也会不时地“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在冬日的暖阳中，摘摘橘子，又岂能缓解我心中那沉淀已久的痛？情到深处人孤独。“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去年的十月，岳父岳母到番禺去看望儿子儿媳去了，家里有两三干斤橘子无人采摘，妻便叫我和孩子去帮忙摘一下。工作之余，到乡下摘摘橘子，就像今天我的同事们一样，是一种放松；对孩子而言，学习之余，搞搞劳动，是一种体验。我和孩子只摘了一会，拍了几张照片就没了继续的兴致，剩下的全是妻子一人每天在城里上班之后再回到这里把它摘完的，其中的辛劳可想而知。可又有谁知道，那时的癌细胞或许已经在侵蚀着妻子的身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今年的橘子又红了，可去年的摘橘人又在哪里？在我的QQ空间中，只有妻子的倩影永远定格在相集《永远的记忆》里。上次来看望岳父岳母，我还特地来到这片留有沉重记忆的橘林，缅怀我们的曾经。一想起妻挺着个大肚子为着房子装修忙里忙外的样子，一想起结婚十几年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名符其实的甩手掌柜，就禁不住內疚自责！勤劳，能干，你在我心目中的完美形象岂是这几个词语能够概括得了的。

“亲戚或馀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陶潜的《挽歌》唱出了作者面对死亡的豁达情怀，但我也分明地看出了豁达中隐含的几许无奈和悲伤。今日又到西河，回家查看日历才知恰是妻子三十六周岁的农历生日。按风俗或许我该领着孩子到你的墓前，点上两炷香，鞠上在几个躬，表达我们的怀念和哀思。可无意中这次西河之行，我又何尚不是在心中怀念你？怀念我们每一次在你故乡相聚的点点滴滴。冥冥之中的巧合倘若真使我相信有所谓的在天之灵，那我将深感兴慰，因为对你的思念犹如这静静的西河，日夜流淌。我已把你生前所有能找出的照片编辑成册，取名为《永远的怀念》，并长久地保存在我的QQ空间；我已把我们共同生活的点点滴滴用笨拙的笔形成一篇篇日志，命名为《相爱十三年》，名字虽有点俗，却是我们婚姻生活的真实写照。

离开西河到家，已是夜阑人静的时候了。独自坐在床上，无聊地写着这篇日志，宛如我在等着生前的你深夜归来。今天是你的生日，妻子啊，在我的梦中，你会魂兮归来吗？

（2014年11月28日深夜）

【作者简介】宁湘涛，湖南邵东人。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九十年代中期毕业于湖南师范大学，现供职于郴州市第二中学。桃李满天下是曾经的梦想，品人间百味是现在的追求，“风雨多经人不老关山初度路犹长”是其喜欢的自勉之言。曾有若干教学经验类文字及诗文散见于《学习方法报》《科技信息报》《课程教育研究》《散文百家》《学习与研究》《知音》等报刊杂志；参于编辑出版的主要作品有《中国新诗百年选辑》（第一、二集）、散文集《心灵共鸣的结晶》《诚如故文集》《岁月留痕》等；曾担任人民日报出版社出版的“链接名师·课堂同步作文大演练（高中）”系列丛书及《高考作文创新训练序列》一书的编委与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