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 缺

我不大懂曾国藩为何把自己的书斋命名为“求缺斋”。“缺”还用“求”吗？皮肤病把曾国藩折磨得还不够吗？整夜整夜痒得睡不着，抓得满身是血，想想都觉得可怕。我还是比较赞同芥川龙之介所说，“人生好像缺页很多的书。很难把它说成是一部书，然而它又确实是一部书。”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人生真是匆匆，刚谈得投机就又要分手”，等等，都让人无可奈何。张爱玲在《红楼梦魇》里有个著名话头:“有人说过'三大恨事’是'一恨鲥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第三件不记得了，也许因为我下意识的觉得应当是'三恨红楼梦未完’。小时候看红楼梦看到八十回后，一个个人物都语言无味，面目可憎起来，我只抱怨'怎么后来不好看了？’……很久以后才听见说后四十回是有一个高鹗续的。怪不得……”

面对这些缺憾，该怎么办？若是像张爱玲这样怨恨不休，只能一辈子都沉浸在负面情绪里。只能是接纳它们。接纳心欢喜。接纳之后，天地也为之一新。以张爱玲所说的“三大恨事”为例。鲥鱼若是没有刺，就一定更好吃吗？大概所有的美食家都会说“不”。多刺正是鲥鱼之美的一部分，不可分割。海棠，多数无香，但据说有一种叫做北美海棠的，极香，但我觉得反而丧失了海棠之美。至于《红楼梦》，有学者认为，其实是写完了的，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后四十回不是高鹗续的，而是曹雪芹亲笔）。这个结论更让人失望！还不如是未完，让人有各种想象。

你以为的“缺”，其实是一种美。这也适用于一些更贴身的经历。各种不幸，各种难关，只要接纳它们，可能会发现它们其实是让你的人生更加丰富的“美”。

小编注：此文刊发于2018年10月18日《检察日报》声若蚊蝇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