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的号召下。农村全面推行农业学大寨。怎么个学法?似没有统一的硬行规定。大致上,每生产队为独立核算单位。基层三级组织为公社、大队、生产队。公社干部全部脱产,由国家发给工资。大队、生产队干部,全部工分制,不脱产,有极个别大队书记由公社生产干事等兼任,那是个例。一度时期,大队支书和大队长,虽由公社推荐,但须由县委、县政府批准,发任职文件。大队和生产队的其他干部,则公社与大队有绝对任免权。大队干部的工分收入,由所在各生产队共同承担,一般是全大队工分最高的。生产队干部的工分,一般高于头等劳力的百分之十。大寨式记工的另一特征是,每个男女社员都有一工分等级,如头等男劳力,基本分为十分,妇女为七分八分不等。则该劳力一天下来,只要是出工的,那就得工分十分与八分。至于说出工期间,是否完成任务,一般不予考核,这就是现在看来的弊端,当时称大伙隆。不过个别活种,还是要定任务,以产定分的。如男工罱泥,女工挑秧草等。必须按船头,重量来定工分数量。1966年后,城市的风也到了农村的角角落落。农村的四清运动以后,又括起了更加猛烈的风暴。非生产性的任务,与农业生产,特别是田间的收种,田间管理无任何关系。但做这些往往反而要开出高工分。如设计制作忠字门,要消耗很大的财力、物力、劳动。上级下达的演样板戏,一个大队一台,甚至两台。排演戏的人员不仅多,还聘请导演执导。这个庞大的支出,结果都要分摊到生产队,说白了,要摊到每社员的头上。大队不是核算单位,不是经济实体,是甩手掌柜,权力很大。大队听命于公社。农村 、农活、农民,成年累月,走不出的是土地,干不完的是农活。无数次地重复,栽插,收割,锄草,施肥。喷洒农药。没个农闲的时候。十冬腊月,雷打不动的河工任务,壮劳力,逢者必去。有力气的强劳力,能挑能挖,总是抢先报名。人人都知河工苦,披星戴月,担不离肩,锹不离手。远路没轻担,大河工上,百把来斤的担子,一送就是里把二里路。河工上挖锹配担有规矩,看距离远近,有二八的,有二十的。凡二八者,即二人挖土,管八副担子,稍远的再加担子,如十人,十二不等。如此配备,主要是让挖的人不闲,挑的人不停。既如此苦,还是有人踊跃报名。河工上待遇好,粮食补得多些,工分高,越是大的河工,伙食越好。年轻力壮的,能领得起这份活,且河工上工种单纯,除了挑与挖,没其他生活。万一有个头疼脑热,河工上有医生,吃药打针,分文不取。农村的口粮,分为基本粮,平均粮,劳动粮。工分越多,分粮越多。故无劳力户,只能吃基本粮,年终欠钱的,给个周转本子,队里将粮食卖给国家,再由欠钱户拿钱购粮。购粮是件十分麻烦的事,丢开钱不谈,来回要跑十几头二十里路,像个驴子,背着个粮袋,在小路上踽踽独行。年纪大的,有病的,没有外人相帮,同样得支撑病体,前往购粮。后来,队里常上街到食品站装粪,有些老人,病弱者,来去随船。但要花一天时间。还要说上一大堆好话。
大花娘家是欠钱户,大花出了门,少了个劳力,二凤子和三妹子还在读书,妈妈因病缠身,成年到头上不了工,全凭她爹一个人,里里外外的跳。撑持着这个风雨飘摇的家。按理,二子是头劳力,应该为丈人家顶起一片天。分担一些困难,如顶个分红欠款,顺带装粪时,抽空抓个药,捎个周转粮什么的。可怜个二子,经济大权被老娘掌着,腰内没铜,不能充雄。即便偷偷摸摸苦的两汗水钱,也是针尖上削铁,实在没什么肉削。何况二子认定了的,一定要先把大花的六大碗盛起来。大花做月子在即,怀身带气的,挺着个大肚子,人未到,肚子先到。农村妇女临产前,也没得个这假那假的,还得天天上工,不上工,大寨式是不记工的,没工分,暂时看不出,分红是就是个大窟窿。工分是农民的命。二子娘常挂在嘴上的:大肚子,做做生活,动动腿脚,好养,怀宝宝,不能坐着享福,我是过来人,养了一趟的儿和女,从未把养宝宝当个事。在她的说教下,二子不敢开口,大花牙子一咬,肚子一挺,收拾桌碗后,不是翻扒,就是扫竹。去上工。大花怀孕在身,肚子出怀。年年大花是栽秧能手,双足立于水中,且插且退,秧把搁于左臂,左手三指边拈边边分,二手配合天衣无缝。退时一脚落地,无任何水花泛起,不闻声响,只见右手在尼绒线内,左右逢源,上下翻飞,手臂衣衫胸前,无半个泥浆水点。动作如此轻盈如燕。霎时局,前面秧苗横竖上行,不偏不倚。水田中第一道风景,总是出于大花手下。全公社正开始推广对六棵插秧法。大花积极响应,十六刚过,便成为全大队示范手。公社组织互查。公社书记带队,全公社组织观摩学习互查。大花被公社分管农业的书记看中,田头宣传,现身说法,要大花边示范,边演讲,大花哪经过如此场面,脸红得似雪泼,羞羞涩涩的,恨不能打个洞钻进去。后公社要求大花在大会上发言,大花吓得就差魂没得了。公社没法,让人代言,奖励了大花一顶大沿凉帽和一笔记本,那本本儿还印有毛主席头像语录,红红的封面,红红的印。直至现在,大花帽子舍不得戴,本子舍不得用,其实,大花也不会用。今非昔比,黄花大姑娘,曾日月之几何,岁月磨炼,贫穷折磨,环境囿蔽。使大花身心疲而容颜变。如今的大花,窈窕淑女之身不再,如花之貌憔悴。腆着个肚儿,怀着个孩子,不见了当年秧田之中的飒爽英姿。队里为了人尽其才,物尽其力,把她的工种,从田里调到了场头,大花除感激之外,二话不说,上了场头,走上了漫无休止的夏秋两季的麦收稻收之地。
【作者简介】乔永星,1949年出生在上海,10岁随母亲下放回到盐城新兴公社。1966年初中毕业回到农村,在农村生活二十余年后,随知青妻子返城。喜欢写些散文,小说之类,大多是农村生活题材。已完成《串场河畔》、《串场故事》两部系列小说和《学书》中篇小说以及几十篇短篇小说。累计近七十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