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改变命运,科技成就梦想——我的1977
知识改变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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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伟大诗人普希金曾说:“过去了的一切,都将变成亲切的怀念。”在已经远逝的时光的隧道里,永远会珍藏着让你一生永不磨灭的记忆。1977年恢复高考的参考经历,就是我一生难以忘怀的记忆。
我的家乡,是一个偏僻而美丽的小山村。记得小时候,父亲、母亲和哥哥、妹妹同村里的人一样,虽然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长年累月辛勤劳作,但也只能勉强维持生计。到我八九岁时,上学之外,就跟着父母干农活。大人们年复一年春天挖地播种,夏天除草砍柴,秋天收割晾晒,似乎永远的话题都是生产队的派工与年底的分红。
1973年初中毕业后的几年,那是镌刻在我少年心灵中最沉重的记忆。那时,我已经成了家里的主劳力,每天天不亮就踩着露水去田地里松土、除草、挑大粪、砍柴,割麦子、种黄豆、种玉米,太阳下山后放工回家,还常常挑着比我体重一倍的柴草。在我们那两间潮湿阴暗的土坯墙屋子里,母亲永远做着山芋干粉馍馍,加上稀饭就是我们一日三餐的主食。如再有一碗咸萝卜缨子和南瓜,就算是不错的佳肴了。能吃上一顿肉,那是过年过节才有的享受。
晚上,躺在硬生生的木板床上,一天超负荷的体力劳动却不能让我很快入梦。蟋蟀和老鼠们总是在叽叽喳喳,它们可能也是和我一样饥肠辘辘吧。仰望窗外的星空,我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书本中描述的外面世界。特别是从叔叔那里借来的几本书,《呼啸山庄》里描写的贵族生活,让我看到了梦幻般的另一个世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书中,保尔说:“当回首往事的时候,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让我对生活有了全新的看法与追求。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属于我只有一次,我要让我的一生活得有意义。
从此,我不甘于现状。看书,使我的少年不再枯燥,艰苦的生产劳动也沁满芬芳,滋润着我的心田。在休息之余,我时常望着太阳西沉的山坳,想象着有一天能飞出山沟,去追求梦想,实现生命的意义。
我初中毕业后的第二年,县卫校在离大队不远处搞了个赤脚医生培训班。我想学医,得到了父母的支持。当时,卫校领导破格让我旁听,就这样在县卫校里学了一年,培训结束后,我依然回到生产队里干活。
记得是1977年10月25日,我永远忘不了那天早上6:30分样子,我端着一碗母亲做的山芋粉疙瘩,正蹲在土墙根下边吃边听着村口洋槐树上大喇叭里播放的新闻。突然,播出了恢复高考的消息!我从地上一跃而起,兴奋地跑到乡里打听,确定是真的。
第二天,我连忙把这一消息告诉几位同学,他们也都知道了这个大好消息。那天晚上,我们几个人就兴奋地在一起议来议去,谈未来,谈理想,一直谈到深夜,激动得彻夜难眠。人生能有几回搏,改变我们这一代人命运的时刻终于来到了。我们大家都非常兴奋,决定参加中考去拼搏一回。
1977年11月9日至16日报名,12月15日至16日考试。我初中毕业,离开学校已经四年了,这要报名参加中考,自然是很茫然。而且,只有一个多月的复习时间。谁也不知这次中考究竟从哪复习,重点是什么,大家都在疯了似的寻找复习资料。幸好,我上中学时的一些课本还在。不久前,下了两个月的连阴雨,所有的柴火都打湿了,母亲硬要把我藏在床底下的旧书拿来引火,我死活不同意才保留下来。我从床底下的麻布袋里翻出这些书,潮湿的书卷成一团,幸好还能看清内容。蒋永前是我在赤脚医生培训班的一位同学,我俩在一起共同复习,还向别人借了一些复习资料。
一个月的复习时间非常紧张,我和蒋永前相互鼓励,常常通宵达旦。困了,我俩打来一盆冷水,把脚泡在盆里,深秋的水刺痛着脚,刻骨的凉意陪伴着我们的复习。到最后一周临考,每天干到凌晨三点,打个盹然后天亮继续复习,长期的劳动也让我有了充分的吃苦毅力,我们不想失去这一次可以改变我们一生命运的机会!
一天早上母亲起来做早饭,看见我俩又鏖战一夜,就心疼地说了一句:“还是睡一会吧。”接下来又补了一句:“就是你考上,也没有用的。因为我们家是单门独姓,你父亲又是四类分子,有历史问题。就是考上了,你可能也走不成。”母亲的“一瓢冷水”,让我的心瞬间掉进了冰窟里。她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在当时那样的政治形势下,“政审”一关何等重要,是现在的人所想象不到的。那时别说是上学,就是去报名当兵同样也要调查你的家庭是否有政治问题。虽然如此,但我想,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就要作百分之百的努力。
十年“文革”后的第一次中考,报考的人特别多,当时在我们这个很小的县城里就有一千多名考生,最小的十六岁,最大的有三十岁的“老三届”。我的准考证号码是“96786”,这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数字。1977年12月15日,当我踏进考点时,望着那一群群匆匆赶来参加考试的年龄悬殊的考生,穿着灰蓝色中山装或罩衫旧棉袄,男生占绝大多数。考场门口竖着一块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欢迎参加中考,接受祖国挑选”之类的话,没有喧哗,一切显得肃静。
记得那年安徽中专语文试卷的作文题是一篇记叙文,我没有打草稿,当时是以倒叙方法写的作文,我觉得我不是在考试,我是在书写我的青春、我的岁月、我的劳动经历。
中考过后不久,消息传来,在全县一千多名考生中有42人上了录取分数线,当时录取率非常低,只有百分之三。我的努力得到了回报,不仅榜上有名,而且还是中上等。
考试成绩虽然给我带来兴奋,但因为我们家的情况,政审肯定是很难通过的,我继续在生产队里劳动,但却度日如年。一天上午,县一小的两位老师找到我们生产队长,说:“我们是来调查任广国的家庭及个人政审情况的,请你们安排五个群众代表,我们要了解情况。”生产队长说:“那个任广国,不在队里参加生产劳动,无组织无纪律,大队没有安排,自己随便就跑去参加全县赤脚医生培训班学习。”可是这五个群众代表都说:“这是孩子他自己想学一点医学技术,为人民服务,这是好事呀!”生产队长接着又说:“他父亲是四类分子,有历史问题!”负责政审调查材料的两个老师说话了:“他父亲有历史问题,是他父亲的事情,我们现在调查的是他本人政治上是否有问题!”
我记得非常清楚,1978年2月15日上午,我在家里干农活,突然大队会计胡凤国把录取通知书送到我的手中。我的心情无比激动高兴,手举入学通知书,一蹦三尺高,口喊着:“我终于可以走进我理想的殿堂啦!”。
就这样,我被合肥中等林业学校录取,成了我们村第一个中专生。在当时,考上中专,立即转为城市户口,毕业就是国家干部,安排工作,就是老百姓眼中的“吃皇粮”。不仅仅我的亲人心花怒放,就连整个村子的人脸上都有光。看着我的父母第一次在村里能挺起腰杆走路,我心中虽然充满着酸楚,但也更坚定了我人生的信心。
学校是9月1号开学。那天,我独自一人扛着母亲给我收拾的一麻袋行李,到长途客运站买了去合肥的车票,然后又从合肥转车到嘉山县,终于来到梦寐以求的嘉山县管店林业学校。
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来学习更是兴奋不已,食堂里的饭菜居然是小麦面粉做的馒头,特别香,荤素菜都有,每个月我们还享受11块钱的伙食补助,终于不用每天挑着那比我身体还要重的大粪了。我来学校第一年个子就从1米67一下子长到了1米72。每天早上六点钟起床,然后到操场上做操,七点食堂吃饭,七点半上课,晚上九点睡觉。学校学习管得很严格,13门学科我一般都会考到七八十分。1977年学校共有两个班80人,我们班40人,班里还有一个结了婚有孩子的同学。学校里的老师大多都五十多岁,儒雅和蔼。1979年我快毕业那年,学校整体搬迁到了合肥,走在高大的教学楼与宿舍楼间,想起在田里干活挣工分的场景,我就更加努力地学习,决心学好过硬的本领,报效养育自己的父母和祖国。
光阴如白驹过隙,一晃,三年的校园生活就结束了。毕业后,我被分配到广德县林业局,就这样我终于走进了家乡吃皇粮的国家事业单位。单位对我非常重视,把我分派到了国营花鼓林场,当林业工程技术人员。还不到3个月,我又调到了广德县林业科学研究所。工作上,我充分发挥所学的专业知识,为我县的林业发展出谋划策。几年后,单位又推荐我参加考试,进修安徽省农学院函授大专班,半脱产学习,费用报销。
四十年来,我一直坚守在基层一线,一边工作一边学习。始终不忘初心,坚信无论时代如何变迁,但唯一不变的是我们心中永不磨灭的希望与追求,坚信知识改变命运,坚持不断探索林业科技的新领域,发掘新成果,为祖国的林业事业发展做出自己的贡献。几十年来,我陆续发表学术论文十几篇,并多次荣获林业部科学技术进步一等奖、安徽省星火科技三等奖、安徽省农村科技四等奖。
作为共和国恢复中考的第一届考生,作为一名普通的林业工作者,作为改革开放四十年的参与者,我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我是一个时代的幸运儿,也成了一个时代的弄潮儿。
任广国,1957年9月生,大专学历,广德县自然资源和规划局(原广德县林业局)高级工程师,2015年11月退休。1980年8月,中专毕业后分配到广德县国营花鼓林场任技术员,后调到广德县林业科学研究所工作。曾发表《毛竹低产林改试验初报》《湿地松菌根育苗试验研究》等学术论文十余篇在《安徽林业科技》等国家级、省级刊物上,其中《截根菌根化应用及其机理的研究》等数篇论文多次荣获林业部科学技术进步一等奖、安徽省星火科技三等奖、安徽省农村科技四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