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骨头树 || 金矿
作者:金矿
通过历史岁月的沉淀,白马湖乡野流传有许多神奇的故事,这些故事多带着历史传统的困惑,人们在困惑中也有相对的醒悟。这里我倒要提起狗骨头树,它倒是白马湖一带民俗文化比较独特的风景。
说到这狗骨头树,其实连我这搞民俗的人都忽视了它,两个月前的一天早晨,我带上海一位朋友进柏庄村了解关于当年治淮工程情况,因为这庄子上有两位年近百岁的老人,他们在七十多年前都是治淮工程中很优秀的水利战士。
那是刚进庄口,就见到一棵超过笆斗围圆的大树,树冠覆盖面很阔。因为还是清明前夕,大树上还没有钻出发芽的新枝叶。其实我从这里走过不下几十次,一直没有留神。是因为它和成排的老意杨长在一起,没有另样的感觉。由于这棵树显得很特别,同行的姜老师便问我是什么树?
没想到我倒被问得嘡口结舌,因为这时可没有树叶的鉴别,从不规则的树皮皱纹看,也叫我说不出所以然来,至于树根也显得特别,盘亘着的老根露出地面一尺多高,主要根杈暴露在外面好远,与旁边的意杨形状有明显差别,我还一直以为它就是意杨。
然而,身边同行的老民歌手已经九十岁的柏老爹随口说道这是狗骨头树,不禁让我感到特别惊讶,怎么会是狗骨头树,因为我对这树种太有记忆了。
童年听老人说这种树就是单身树,它常规不会两棵树长在一起,它是孤僻惯了,更不会成片成林。这种树究竟是树种种下去发出的苗,还是靠树枝扦插而成活的苗不得而知,你看它盘根外露好远,不会在根杈上发出第二棵小枝杈来,只是一种单独的风景。记得我家门前一条长圩上就有一棵狗骨头树,其实当时它当时还不大,树干只有碗口粗,树冠高约五六尺,当年我的老太爷说,这树已经有五十年了,这种树生长得很慢。
这种树还有许多奇特本性。第一不怕旁边大树的欺负,生长的顽强,两边都是伟岸的大树,它享受的阳光雨露比较少,照样生长。树枝基本都是短树枝,不像缠绵地柳条,枝条粗细有度,枝条的根和梢距离很短,从大枝延伸出来,不是顺方向,是不规则形,可在树干或大枝的各个部位都能伸展出来,比较密集,就像是树刺,比较坚硬,碰它不小心会被戳了手。树叶不太阔,叶片较厚有肉,树叶对折就像冬青叶一样,会形成明显地折叠状态。盛夏时节满树开满白花,显得淡泊清秀。记得我把它掐下插在小花瓶里,不用养水还能成活半个月,到最后只是叶片没有肉了,花打成朵,也不掉下来。
要说狗骨头树,在乡野是特别地不起眼,我分析它为什么取名叫狗骨头,为什么在植物学课本上没有见到这种树的介绍。大概是因为它生命的低贱而又顽强,狗骨头在生活中是一种贬低的称谓。乡野有一句俗语叫猪皮狗骨,一般狗腿的骨头被人打断了,很快就会很自然地愈合。
民间故事里有狗腿子的传说,说这条狗在投生之时,阎王忘记替它安排后腿,在狗出生后才随便地用泥巴做的假腿帮它安上的,所以狗腿子容易折断也容易愈合,至于把狗腿子比喻坏人的帮凶,这大概与狗眼看人低的恶劣现象有关系吧。
狗骨头树的木质特别细,没有那种竖状的纤维,当时就听说只有这种树的木质才好刻私章,意味着它能够接受细微雕刻。当时小学有一小能人的同学就是从我家门前那狗骨头树上锯下一个大杈回家刻章的。哪知被我家老太爷看到一顿呵斥,说这种树惹不得,这小能人回家没两天走路就跌了一大跤,腿骨跌断了,他母亲特地带他到树下烧纸许愿,然而他一直拖腿到老,所以他的绰号“狗骨头树”,一直被同辈人叫到老年。
至于柏庄路口这一棵大“狗骨头”树,更是传说连天。要说它是意杨,速成的生长历史不会超出三十年,而是狗骨头树,它的年龄就特别长了,已经年且九十的柏老爹说,这树不光是他记不得,就连他父亲在世时都说记不清,看样子真有百年之久了,因为这树种木质细密生长特慢,之所以还没有看去是那样特别地苍老,主要是因为白马湖边地下有丰富的水土营养素。加上这种树的根部底盘大根须很深,俗话说树大根深,还有受附近其他杂树的保护,夏天的狂风对它也无可奈何。
柏老爹说,这棵大狗骨头树有许多故事和传说,说当年抗战及国民党还乡期间,它就是一棵没有人敢动的大树,是当年指示我方进柏大庄庄口的标志树。
柏大庄当年还沉睡在草荡里,柴草密集,常规晚上看不请庄子,只有树下有一渡口,有通向大庄子的水路港道,直到庄子坝口。抗战期间,柏大庄进驻淮宝边区武装对敌工作部。敌工部有一架木头支架的瞭望哨,就可以看到这棵狗骨头树树冠,当时新河头中药店章大先生是地下交通员,他那贴满红布条的中药小蒲包就像鸟笼子,用长叉子支到树杈上,这就表示有敌情。这样上庄的人就会把情报送上庄,而瞭望哨可以用望远镜看到树冠上的标记。敌工部人员就会见此信号安全转移到芦苇荡里。
柏老爹说,淮宝沦陷时,我方新河头乡长是一位孤胆英雄。当时,他一人独来独往,把敌方匪乡长和还乡队长悄悄地除了奸,这样那些本来耀武扬威的敌还乡队员都闻风丧胆,都不敢再公开使坏了。当时好多老百姓都说这位乡长就像这棵独立的大树,保护了这一方平安。
柏老爹说这棵树还是神树,说这树并不是哪一个主家栽的,属于漫出的,它只是靠生态自然长大成材,再说在路头,没有一家对它有所有权。所以上百年来也没有一家有私有采伐这棵树的权利,乡间为此神话传说较多,说掐它的枝叶都会遭到祸殃。早年曾在附近有一所土地庙,乡民到土地庙祭祀还要顺便替树神爷带一份呢,指望树神爷保佑一方平安。
至于到上世纪五十年代,进入高级社,集体力量大如天,柏大庄村民经过一个冬春的苦战,通过挖水垡头,垒起二里路长的进庄路。以致后来建设了宽阔的水泥路,进大庄面南沿线盖起一排排小楼,好几十年来,路边的树木换了一茬又一茬,先由柳树换成泡桐,又把泡桐换成白榆,再把白榆换成意杨,眼前意杨也很少了,一路都栽植了一排低矮的风景树,和现代村庄面貌相衬。但是这棵大狗骨头树还是岿然不动依然挺立。
我在这个小乡镇负责了四十年的群众文化,老年后还在有志研究南闸民歌和民俗文化工作,看到眼前这棵伟岸的老狗骨头树,感到自己有一种保护的责任。这超百年的狗骨头树究竟是否属于文物,应该对它的历史进行研究和鉴别,可以从新河头古镇历史中找寻其只言片语,申报它为白马湖边的长寿树(文物),这也应该算得上白马湖边传统文化的实物。没有想到我见到它时已经迟暮,不觉相见恨晚。眼下,南闸已经被合并到漕运新镇,我想主动配合他们新辈文化人对这棵老树的保护做点工作,这老树虽然上了年龄,但还在发出新枝,还有比较旺盛的生命,它又是白马湖历史的见证,但愿它能像我们白马湖的传统乡土民歌一样,很亲和地长久生活在白马湖岸,成为白马湖岸青春的活化石。
作者简介
金矿 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淮安区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淮安区首届文化艺术名人,南闸民歌非遗项目省级主要代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