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柱

      团柱姓郭,是我的高中同学大学同学六中同事。
      一个人一辈子能跟一个人相处这么多年,用文艺一点儿的话说,就是天注的缘份。
      在户县二中读高中的时候,我们都是属于班里的“无名小卒”之流的:学习也不突出,活动也不突出,穿戴还都有点寒碜,更没有早恋的福份。——一切就是随大流而已。
      好在,八十年代末的学生,各家的条件也都差不多,大家心里都装着“跳出农门的心思”,将来能吃个轻省饭。所以主要精力都放在学习上,其他啥的大家都没有心思攀比。那时候的学习吧,可以这样说,各自为战,暗中较劲,偷着用功。农家子弟,不凭着考学你还能咋样呢?
      那时候二中流行下晚自习后在路灯底下看书。就像现在的城市乡村,有路灯的地方就会有广场舞。那时候的二中,凡是有路灯的地方,必定有一大群认真读书的男女学生。路灯下加班,是当时学校的独特夜景,比现在的西安大雁塔北广场音乐喷泉壮观多了。
      团柱跟我一样,也是路灯下加班一族的成员。
      跟他一门心思埋头学习略有不同的是,我那时候特别喜欢运动,打篮球、打乒乓球、吹口琴、唱歌,有时候还拿毛笔写写字。你看,上课之余我这么忙的,也就在路灯下跟他见的多:互相鼓劲儿,总想比对方多学一个单词,多背一首古诗,多记一个定理。
      上了大学,他生物系,我中文系。虽然在教学楼不能常见面,但我们宿舍斜对门,来往就很多了。
      我那时候简直爱运动的很。西安南郊是大学城,各大院校也就几分钟的路程:地质学院在正门对面,公路学院在后门对面,矿业学院翻过一条路,师大、外院两站路。我周末基本都是拿网兜提个篮球,朝南是奔师大找同学玩;朝西就是奔西北大学或者土门商校找同学玩。
      周内在学校呢,下午两节课后打篮球;早上人家都绕着跑道跑操,就我一个跟地质学院、公路学院和我们学校的老教授们打对抗赛。
      我整天泡在运动场上,不知道团柱一天课余时间都干啥呢。直到有一天,他推荐我为西安电影制片厂一个初中学生做英语家教,我才明白他一直都在忙正经事儿。
      我做了家教之后,慢慢有了不同的体会:可以自己赚点钱弥补生活费,不必全都向家里人要了。这一点上,团柱显然比我早走了一步。
      那年春节回家,我跟家里人说了做家教的事情,父母很高兴,他们觉得我懂得体贴大人了。但他们说,生活费还照老样子给我,自己挣的钱,去加点儿伙食,或者买点书。
      这样,我后来就经常约团柱去文艺路转旧书摊儿,我买《小说选刊》《小说月报》,都是各年的合订本,找老师推荐的阅读小说。他一般陪我转,不太买,除非很有价值的生物学科材料。
      那时候,学校每周三晚上在餐厅举办舞会。别看我这么喜欢运动的,还那么喜欢唱歌的,但是对跳舞简直没一点感觉。用他们的话说,“就像一根木头,手脚和身体都是硬的。”
      连团柱都以为我是文艺青年,非要拉着我去跳舞。——现在想来,那时候的跳舞,包括联谊宿舍,不过是结识女同学,慢慢发展一下关系想谈恋爱的。大学毕业,如果能谈个女朋友,那不是老家农村流行的“苞谷地里套种黄豆——双丰收”的事情嘛!
      只可惜,团柱错看了我,我进了舞厅一下子就变成了竖着的木瓜一样:乖乖的端端的坐在那里发呆,更不敢随便请哪个女生跳一曲了。
      不要看团柱不爱运动,也不太唱歌,可是他在舞厅跳舞那可真是一把好手。他们班几个女同学,抢着跟他轮流跳。
      他看我一晚上都干坐在那里没意思,就介绍他班熟悉的女生跟我跳。“都是咱户县的,不用紧张,你只要跟着她们走步子就行了。”
      他说的轻巧,户县六十万人口呢,都是户县的乡党还是解决不了我紧张的问题。越不会越紧张,越紧张越不会。我记得我跟那个高个子女生艰难的跳完一曲后,人家转到一边弯腰擦了半天鞋。
      后来,团柱干脆拉着教我踩基本点儿走基本步子:整个舞厅就我俩男的在边上一个拉着一个走正步。
       那天晚上,我俩都给累的,一身汗。我比打了一下午篮球还困乏,他就像刚锄了三亩半包谷,衣服都湿透了。
      从此,他不再难为我,不叫去跳舞了。——我在大学真的是个舞盲。
      地球终究是个圆的,就像篮球。我们毕业工作后一直互相联系着。
      2007年我调入户县六中,我俩又成了同事。他代生物,班主任;我代英语,班主任。他重点班,我普通班,我经常跟他讨论班管的问题。他耐心好,又细心,还热心,学生真把他当家长看待。我是采取“学生自治”,班干部管,我协助他们。学生对我俩的评价,各有不同,但他们班学生自豪感强些,因为他学生班级成绩好。
      在六中工作的五年里,我们的操场永远是最快乐的地方:早上散步打篮球打羽毛球乒乓球的;课外活动打篮球打乒乓球羽毛球的,气氛好的很。
      团柱当然也是其中最活跃的一个了。虽然他运动的协调性不咋样,跑步是大跨步摇摆式的,幅度大摆速慢;投篮基本是胡怼,进了是运气,不进是正常发挥,但架不住他爱得要死啊。有人的时候他扔篮球,没人的时候他还在扔篮球。
      我曾经写过的六中同事老赵那个故事,——周五可以半场投三分,周一罚篮处投三分都三不沾,喊声最大的就是团柱。所以,我们经常看到他被老赵追着绕花园跑圈圈儿。
      六中每年一届的教职工篮球赛,简直就像NBA的全明星周。
      我打篮球,主要是跑的快,偶尔还投篮准。所以,经常是超级第六人,有时候还能打上主力。团柱呢,一般不上场,除非战术需要缠住对方某一个人了,就像NBA的“砍鲨”战术,团柱就上去发挥几分钟。
      联赛带给学校师生每一个人快乐,带给团柱的快乐似乎总能多些。大概,他的许多工作压力,都是在这个时刻才能完全释放的。
      团柱爱人,也在我们学校,她这几年迷上了跑步爬山。
      年前鄠邑区半程马拉松比赛,他爱人参加了。我看到团柱背着水壶,媳妇的外套等一大堆东西。
      “咱是专职后勤保障工作,今天中午给媳妇撕软面犒劳一下。”团柱自豪地说,“我下来也要跑步了,你们监督着。”
      现在,我每天早上打开手机,第一眼是看他跑的路线,跑了多少。我还鼓励爱人说,“你看,团柱跟媳妇俩人坚持的多好,咱们也应该跑跑步。”
      今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我们又说到了团柱:“人这一辈子,能遇到一个像他这样善良到叫人很愿意跟他交往,心里完全不用设防的人,简直太稀缺了。”
      这是真心话。活过四五十岁的女人,可能才能活出这样的体会:男人,有财也罢,有才也罢;有权也罢,有势也罢,都不如有知你疼你的善良这个品行重要。

(作者简介:陈启,陕西西安人。乒乓球初级爱好者,写作初级爱好者。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语文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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