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你有多愚蠢

从小到大,我都会被人认为是那种又愚又笨的人。爱我的家人会这样认为——下雨天收晒在打麦场里的麦子,我放着自己家的不收去帮别人家收是不对的。小时候我却不以为然。小时候我特别崇敬雷锋,一心想做专门利人,毫不利已,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那种人。可后来我却不知不觉中意识到,我离“雷锋”这样的人确实有着云泥之别。中学入了团感觉特别光荣,到了部队也想积极入党,可后来发现有不少入了党的是表面工作做得好、会来事儿的,便不太想要和那些人为伍了。后来由于军事比武拿了全连第一,有人说只要我交上几千块钱便可以提干,我不知真假,也不屑于那么去做,最终也没能提干。要是换到现在,我或许会有另一种选择。进入社会之后,我去过很多地方,做过很多工作,也见识过一些“势利小人”,而现在我并不那么去看了,虽说有些人永远成不了朋友,但也不必拒绝和他们交往,更不必去得罪他们。这些年来我回顾过去时发现自己有了很大的变化。我有了世故的一面,不再像以前那样纯粹了。尽管我不喜欢自己的变化却有种不得不变,不得不融入社会的被无形力量所挟迫的感受。无论是伟大的人,还是平凡的人,大约都会有这种被迫感。
我在所有作品中都尽可能地呈现出人的“自我”,我认为国人尤其是缺少自我的。过去我们讲,现在也讲集体,过去我们讲,现在也在提倡无私奉献。这是不是正确的呢?尽管我认为没有什么错,却也在怀疑了。这次疫情的确给人一种印象,讲集体讲奉献是讲对了——这体现出中国真是一个特别的国家,有着一群特别的为理想而奉献的,善良而优秀的人。我也会为此感慨,甚至为此激动,但冷静下来一想,又觉得我们并不能因此而遮蔽了存在的问题。什么问题呢?过于讲集体则忽略了个体,过于讲奉献则流于形式。现在的我也不是有着理想的“自我”的,我有时在夜深人静时会长叹,会为自己感到可悲。想得深远一点,我也会为着缺少“自我”的所有的人感到可悲可叹。最近看了一部有关伟人的书,有了一个体会——我觉得再有理想,再意志坚定,再有牺牲精神,再伟大,再为他人的人,在一种相对不不正常的思路下,在一种相对不科学的制度下,他也会不知不觉地成为牺牲品。
世界上并非没有更好地活着的人,那么为什么有些人并不能够向那些人看齐呢?是什么阻碍了人们获得文明先进的生活方式?我认为,不管是在中国,还是在其他一些国家总有大量犯着“群盲症”的人有意无意间把有权者进行“神化”,而“神化”的结果便是各级领导成了各路神仙,这时再喊什么听上去冠冕堂皇的口号都成了假大空。“群众”或“某些群众”并不是某位个体的人,而是变成了文化意义上的特殊符号,会被用来作各种文章的符号,而利用者与被利用者都蒙在鼓里,都在不知不觉间自欺而欺人地活着。
清醒的人是尤其孤独的,也是不得势、不得意的,谁又真正能耐得住孤寂,不顾自己的生存与发展,执意做那样清醒的人呢?多数人选择了难得糊涂,得过且过,不然便做牺牲奉献者了。有一天我在自己的日记中没头没脑地写道:你不知道你有多愚蠢。至今我仍然是愚蠢的,我为自己的一些变化,也为自己一些的坚守。我明白,在某种特定的现实中,无论一个人是平凡还是伟大,都注定了是愚蠢的。有时人有多聪明便有比聪明加倍的愚蠢属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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